叶枫不由地坐正了身子。老太太说道:“电视需要录制、编排,报纸需要排版、印刷,在速度上和电台相比略逊一筹。电台虽然只有声音,但是它的传播速度之快、运营成本之低占足了优势。特别是对于重大事件,突发事件,有比它更快捷的吗?”
“白老师,您可能不清楚,现在这个时代叫自媒体时代,只要有一台智能手机,不管何时何地,都可以现场直播,全世界的人都可以看到。”
“你这么一说,别谈电台了,就是电视台、报纸也没必要存在了?”老太太严肃地看着叶枫,“自媒体终究是小众,非主流,不排除它有它的便捷处,但鱼目混珠。我说得不好听,某些人就是哗众取宠,在虚拟世界寻找一种存在感。而我们的媒体,它有严格的审核机制,它对社会有着一种责任感,它会告诉我们真实的新闻是什么,它会引导正确的舆论,它是我们的耳和眼,可以让我们听到美丽的声音、看到远方的山川。”
老太太已经很少这么激动了,真急了,长长的一通话,中途没停顿半个字,一说完,气息就有点接不上。叶枫又是倒水,又是给老太太拍背:“白老师,我错了。”
老太太好不容易缓过来,拍拍她的手:“你已经是个好的了,老院长说现在的孩子都不爱进电台,嫌没有机会出镜。出镜多了,能接代言,能拍广告,赚大钱。唉,这也不能说人家孩子不好。前几年电台是有点低谷,让人失去信心,但现在好多了。你看,电台的载体多样化,手机上能听,汽车上能听,网络上能听,如果节目的深度和高度上能再上一个台阶,这棵老树啊,肯定能发新芽。”
叶枫不敢这么乐观:“会有那么一天吗?”
老太太欣然一笑:“美国纽约公共广播,成立于一九二二年,快一个世纪了,听众超过百万。不是说存在即是道理,咱们有什么可迷茫的?”
叶枫看看老人,欲言又止。
老太太不一会儿就坐不住了,拉着叶枫去院子里看她的花儿。一院子的兰草,伸枝舒叶。叶枫曾经问老太太为什么只种兰草,是不是因为君子爱兰,品格清贵?老太太笑,没那么讲究,这兰草呀,粗糙、耐活。我这把年纪了,还能图啥,自己舒服就好。
老太太给每盆兰草都起了个名,一堆的数字,用便签纸写了贴在盆的下面。“我现在记性没以前好,遇事总忘,没办法,只得笔头勤快点。这些数都是我的岁数,在这些个岁数里,发生了一些事,让我很难过。为了让自己长记性,我就给自己买盆兰草。现在呀,看着它们,心里面美滋滋的。哎呀,原来我也很厉害,那么难的日子,都给我扔在过去了。”
阳光真暖和,晒得头顶发烫。“白老师,我要是到了你这个年岁,有你一半的精神和领悟,就满足了。”
老太太回过头:“你呀,只会比我更好。”
在不能解诗的岁月,诗就写在那张脸上。有一天,我们读懂了诗,却变得沉默不语。叶枫并不迷茫,只是大潮来袭,螳臂何以阻挡?这话,叶枫要怎么说给老太太听。
夏奕阳来广院的消息,不一会就传遍了校园的东西南北,就连在教室里狠虐学生的瞿翊也知道了。当他找到球场时,夏奕阳一场比赛刚打完。瞿翊递给他一瓶水,朝四周看看:“叶枫呢?”
夏奕阳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叶枫也来了?”
瞿翊一脸“这不是明摆”的样子:“要不是在意叶枫,现在的你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待在台里。”
叶枫是瞿翊为数不多看得惯的女子之一,他和郁刚一样,喜欢收听《叶子的星空》,郁刚听,是为了了解女人们的所思所想,以便于更好地狩猎,瞿翊说这个节目可以窥见当下人性真实的一面,对新闻课题有益。
“叶枫应该在白桦老师那,教师公寓在哪个方向的?”夏奕阳朝学生们挥挥手,湿透的衬衫长裤紧紧贴在身上,现出修长的身段。屏幕里中规中矩的西服领带,曾把这样的风景严实地遮掩。几个女生不禁脸红了。瞿翊冷冷地横过去一眼:“你在广院真的待过四年?”
夏奕阳看着眼前层层叠叠、深深浅浅的绿树,一幢褐红色的屋顶掩映在其中,里面传来高亢的绕口令声:“八百标兵奔北坡,炮兵并排北边跑,炮兵怕把标兵碰,标兵怕碰炮兵炮……”
他低头轻笑:“我在广院的四年,从没有过像这样,和谁悠闲地散着步,看看沿途的景致。”
“你学习这么努力?”瞿翊问道。
“是的,很努力,努力地打工,努力地赚生活费。”夏奕阳的语气里没有自嘲,没有心酸,也没有遗憾,有的是对往事从容地回首。
真正的友人会懂得给对方一个自如的空间,尊重对方的隐私,除非对方主动告知。“那你今天好好地看看广院的春天。”瞿翊特意找了个僻静的角落,那儿有个亭子,对着一池的荷。荷还是去年的残荷,几片叶浮在水面上,小荷还没来得及露出尖尖角。
夏奕阳怕叶枫找,给叶枫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在哪个位置。
“我还曾经很羡慕你,羡慕你和叶枫是同学。你要知道,同学成为夫妻,概率很低,可是一旦成了,几乎都能白头偕老。”瞿翊嗅着空气里随着气温上升而逐渐变得浓郁的植物香气,从口袋里掏出口罩戴上,“敢情你那四年虚度了。”
水已经喝完了,夏奕阳捏捏空瓶子:“还好在最后那个月老天眷顾了我。”
瞿翊瞪大眼睛,等着夏奕阳继续。
“我也犹豫过,可是真的舍不得错过。”
瞿翊认可这个结论,无论是作为叶子,还是苏晓岑书记的千金,她都可以算是燕京名媛了,可是她却从没这样的自觉性,不上访谈,不接代言,很少参加派对,就连朋友都很少。兢兢业业地做节目,周末大部分时间都宅在家里,看书,听音乐,写文章。瞧瞧这日子过得,真让人替她着急。
“叶枫是不错,上学时有不少人追她吧?”
那时的叶枫,没有现在耀眼,别人只当她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可是还是有人一眼就看到了她的好。
“瞿翊,我昨天丢给你的资料看了没?”
“你说BBC那个电视新闻专题节目《全景》?”
夏奕阳点头:“它是目前世界上正在播出的存在时间最长的电视严肃的公共事务栏目,节目中大量播出调查性新闻报道,视野开阔,聚焦热点,个性鲜明。它的题材是世界性的,秉承公共利益至上,不看收视率,不为广告商左右。”
瞿翊摘下口罩,冷然的眸子晶亮。“美国的《六十分钟》也不错,采访对象颇为吸引人,从战争到丑闻,从商业黑幕到国际新闻。采访的人物和话题都能紧紧地抓住观众的注意力,并且展示真相所在。别说看不看收视率,这类节目的收视率,是那些所谓火爆天的综艺节目提鞋追都跟不上的。但是这类调查新闻,也叫硬新闻,对主持人要求很高,不仅需要极好的新闻视野和嗅觉,还有采访准备极为充分。不能坐在家里等记者从前方发回报道,也不能等编辑把新闻整理成稿,必须自始至终参与,最好亲临新闻现场,有时候还会有麻烦。上个月,伦敦经济政治学院就指责《全景》一名记者假扮学生,参加了该大学组织的一次朝鲜之行,在朝鲜进行动秘密拍摄。再往前,《全景》的记者卧底偷拍托福考试造假行为,还有那个轰动一时的《普金的秘密财产》,都是争执一堆。你觉得这类节目适合中视适合你么?”
夏奕阳站起身,手握成拳,又张开,几次反复,他沉声道:“每个国家的国情不同,尺度也不同,只要掌握好这个度,我觉得可以尝试。《名流之约》只播了一季,因为嘉宾不好约,谈论的话题又有限,就没考虑第二季。之后,我就开始关注国外的一些新闻频道,有哪些节目值得我们中视借鉴的。这几天,我把想法整理了一下。”
“你的目光定格在《全景》上?”
“也不全是,我就是觉得国内还没有这样的新闻深度调查的电视时事杂志。”
“你不会想唱独角戏吧,人手呢?经费呢?时段呢?《今日新闻》你可不能丢。”
“《今日新闻》仍是我工作的首位,我不可能丢的。但我还是想做这个节目。”
瞿翊足足看了他五秒,叹了口气:“奕阳,你对自己太严苛了。”
“我已经站在这个位置,不进就是退。”夏奕阳说道,“人手方面,我还没考虑太多,不过梅静年肯定不能放过,她是一支锋利的笔。经费,我得走走吴锋主任的后门。”
瞿翊突地一抬眉:“对了,你有没注意《全景》那个在朝鲜秘密拍摄的记者,是个东方面孔。我看了下字幕,很有意思,他像佐罗一样,就留了个‘C’这样的字母。”
夏奕阳没有说话。
“怎么了,是认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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