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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妙来到外场,两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正气哼哼地站在一张桌前,身材魁梧,体格健硕,双手抱胸,袖子卷起露出毛绒绒足有常人两个手腕粗的手臂,这是相当有厨师感觉的长相。
她走过去,对着两个满脸怒气的人盈盈一笑:
“我是苏记品鲜楼的厨长苏妙,听说二位想要见我?”
“还真是一个丫头。”郑德生得很凶,一脸横肉,蓄着油黑的胡子,这样的面相其实也可以改行去杀猪。
“她就是苏老儿的闺女,你看长得多像,一脸奸诈模样,有其父就有其女!”于升小声在郑德耳朵旁嘀咕。
苏妙眉一挑,她长得很奸诈?
郑德似和苏东有仇,一听于升提起就气不打一处来,表情越发凶恶,瞪着苏妙质问:
“就是你偷走了我们一品楼的私房菜当成你们苏记的招牌菜?你这个小偷!”
“郑厨长这是什么话,我跟你又不熟,你却上来就骂我是小偷,欺负人也要有点分寸,你都一把年纪了还特地旷工跑过来欺负我一个小丫头,你都不脸红吗?”
“你说什么?还敢狡辩!你这二十道菜,从名字到用料到做法完完全全是仿照我们一品楼,这么多证据摆在面前,你竟然还敢不承认,死鸭子嘴硬的黄毛丫头,跟你爹一个样,你还要脸不要!”郑德指着一桌子菜瞪着一双铜铃大的眼睛厉声呵斥,他的嗓门极为响亮,已经惊动了周围的几桌客人。
陈阳带着几个伙计挨个送上果盘轻声道歉,苏妙扁了扁嘴,对郑德道: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就算菜名差不多,用料也差不多,但这些菜是我精心研究过的,你说仿照也太过了点。比如这碗翡翠汤,虽然跟你们一品楼的翡翠汤有点像,但味道却完全不同,不信你们喝喝看。”她说着,吩咐伙计将两碗碧绿的翡翠汤放在桌上。
“你这丫头少在那里强词夺理,我……”
“所以说让你们尝尝看,我保证绝对和你们一品楼的翡翠汤不一样,不信就喝。”苏妙打断他,掷地有声地道。
郑德和于升瞪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郑德愤愤地道:
“喝就喝!要是一模一样怎么办?”
“我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怎么,害怕喝完之后才发现是你们诬陷我,所以不敢喝了?”
郑德和于升瞪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郑德气哼哼地道:
“喝就喝!”端起碗喝了一大口,又一次瞪圆了眼睛怒道,“老子就说一模一样,你这个……”
“只喝一口哪里能喝出来,汤的滋味要慢慢品,都喝下去才能下结论,我们苏记的翡翠汤每喝一口味道都不尽相同。”
郑德不信地看着她,瞅了一眼手里的翡翠汤,将剩下的汤一口气喝下去,紧接着将手里的碗重重一摔:
“老子就说一模一样!一模一……”他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脑袋一阵晕沉,两眼发黑,疲惫困倦,上眼皮和下眼皮在不停地打架,旋即身子一歪!
苏妙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扶住他,笑眯眯说:“郑厨长,我就知道你是喝过酒才来的,瞧你,连站都站不稳了!”
那一头苏婵亦将差点歪倒在地的于升一推,将他推到椅子上坐着去。
郑德虽然晕乎乎的,却还能听见苏妙的话,心里十分想要质问她到底搞了什么鬼,无奈身体太倦太累,嘴皮子仿佛黏在一起,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妙一叠声吩咐伙计将郑德和于升搀扶起来让他们去后院休息,德顺亦帮忙,几个人连扶带拽将郑德和于升带到后院,直接用准备好的麻袋一套,苏妙吩咐四个伙计抬着,就要出门。
“你想做什么?”回味无语地问。
“我把他们给佟染送回去。”苏妙一本正经地回答。
“直接扔到街上算了。”
苏妙想了想,坚持道:“我还是给他送回去比较好,扔在街上容易节外生枝,至少目前来说,我希望和品鲜楼一品楼维持稳定的关系。”
“我……”
“你不许跟去!”苏妙在他才开口时便打断他,斩钉截铁地道,“你留下看店!”说罢,带着伙计抬着两个麻袋一径去了。
回味站在门口看着她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过了一会儿,无奈地叹了口气。
苏妙带着人将两只麻袋抬到品鲜楼门口,双手叉腰盯着头顶的招牌,她直到现在也不明白明明一品楼比品鲜楼豪华,佟染同样是一品楼的负责人,为什么他会选择常窝在品鲜楼里而不是一品楼,一品楼才是本家,品鲜楼只是他之后收购的一个分支而已。
伙计进去让跑堂的通报佟染说“苏二姑娘把在苏记喝醉的郑厨长和于副厨长给送回来了”,佟染得知消息只觉得其中必有猫腻,亲自下楼来,没看到两个醉鬼倒是看到两只麻袋,手中折扇一展,笑眯眯地询问苏妙:
“苏姑娘说送郑厨长和于副厨长回来,人呢?”
苏妙也不说话,双手负在身后,脚尖在地上的麻袋点了点。
佟染一愣,盯着地上的麻袋看了一阵,嘴角狠狠一抽,顿了顿,轻声吩咐人把两只麻袋抬进去。
“别再让他们来我的酒楼找茬了,纠缠于仿制和被仿制这种事实在太无聊,我们是做餐饮业的,不是搞发明创造的,用菜和服务诱使更多的客人过来花钱再一点也不心疼钱地满意而归,就这么简单。”苏妙看着他,轻声说。
佟染愣住了,过了一会儿,微微一笑:“就这么简单……吗?的确,苏姑娘的想法很简单。”总觉得他的话只说了半截,还有点嘲弄她的想法很天真的意味。
“苏姑娘你误会了,并不是我让他们去的。”接下来,佟染斩钉截铁地说,又一次将自己摘了个干净。
苏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以为她还会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跟他纠缠点什么,她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点点头,淡声道了句:“告辞!”说罢,转身。
“苏姑娘。”佟染却在后面叫住她。
苏妙微怔,回过头来,不解地望着他。
“下个月净明法师会路过丰州,到时布政使大人必会在丰州选择一间最好的酒楼招待净明法师。”佟染轻轻摇着折扇,笑得温润,笑得平和,笑得无害。
“净明法师?”苏妙一愣,“和尚吗?”
佟染扑哧一笑:“你没听说过净明法师?虽然你是个姑娘家,没听过净明法师也算是孤陋寡闻了。净明法师在岳梁国是个非常神圣的存在,接待过净明法师的酒楼更是会在整个行业中备受瞩目,继而跨入一级酒楼的行列。曾经品鲜楼还是你们苏家的时候,我们一品楼曾接待过净明法师一次,那之后你们的品鲜楼就成了我的囊中物。”
“这个和那个没关系吧,分明是你动了手脚。”苏妙看着他,凉凉地道。
佟染话音一僵,紧接着刻意岔开,带了一丝怡然自得,似笑非笑地说:
“总之,这一次净明法师还是会由我们一品楼来接待。如果你对净明法师很好奇的话,可以回去问那位回小少爷。”说罢,手中折扇一收,转身,扬长而去。
苏妙呆站在原地,眨巴了两下眼睛,轻声咕哝道:“我怎么感觉我好像被他挑衅了。”
“二姑娘,你就是被他挑衅了。”陈阳好心提醒道。
苏妙绷着表情,盯着佟染已经上了台阶走到门槛前,她现在在意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三步并两步上前,唤道:
“喂!”
“我不叫‘喂’。”佟染回过头,纠正。
“你为什么要叫回味‘小少爷’,他哪里‘小’了?”这是她目前为止最不解的事情。
佟染看了她一会儿,又一次刷地展开折扇,轻轻摇着:“你不是说你们已经是那种关系了,他什么都没告诉你?”
“我只是问你为什么要叫他‘小少爷’,你只要回答问题就好了,干吗要反问?”苏妙盯着他折扇上用浓墨洋洋洒洒地写了一行字——冰,水为之而寒于水。
“你这是向人提问的态度吗?”
“我也不是特别想知道,你不想说就算了。”苏妙也不在意,从他的扇面上收回目光,转身要走。
“是梁都的叫法。”佟染却淡淡开口了。
“嗯?”苏妙一愣,回头狐疑地望着他。
“梁都那些人都这么叫的,算是一种……绰号。”
“以‘少爷’当绰号?”苏妙哭笑不得地问。
“不是‘少爷’,是‘小少爷’。详细的我不想多说,你不如亲自去问他。以你们现在的关系他却没有主动讲给你听,他这样做明显是不想让你踏足他的领域,他在与你悄悄地划清距离保持界线,这样的他对你是真心的吗你从来就没有怀疑过?”
“我对他的事并不想知道太多。”苏妙不以为然地说。
“是真的不想知道,还是不敢知道,你在逃避?”佟染看着她的脸,似笑非笑地问。
苏妙微怔,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一张俏丽的小脸扭起来,她咕咕哝哝地说:“你现在的表情就像是急于为少女解开男女之情疑惑的知心大妈,莫非你不打算开酒楼了准备改行做三姑六婆?真让人难以相信!”她惊叹地自语。
“……”握着扇柄的手指逐渐捏紧,以至于越来越苍白,额角的青筋开始活泼地跃动,佟染咬着牙,笑容比她的脸扭曲的幅度更大。
“我走了。”苏妙对着他草草地道了别,转身,走了。
佟染觉得滑稽、可笑、尴尬又窝火,每一次和她相处到最后的感觉总是糟糕透了!
“真是个死丫头!”他一字一顿,咬着牙低声道。
苏妙回到苏记品鲜楼,才走到门口,却见一个身穿打满了补丁的布衫的人正站在门口贴着的招工告示前看来看去,只是寥寥几行字,他却像是在上面找花似的,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个没完。
苏妙微怔,走过去问:“你有什么事?”
那人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俊秀气的瓜子脸,看着有点眼熟。
那人在看见苏妙时,莫名地一慌,下意识倒退半步,深深地做了一个揖:
“姑娘。”
这行为立刻让苏妙想了起来:“你是、文书?”有段时间没看见他了。
文书站在她面前,手脚似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眼神闪烁,头也垂着,支支吾吾的。
“你有什么事?该不会是十两银子用完了吧?我也不富裕,可没钱再给你了。”
“不是,姑娘你误会了,不是因为那个,多亏了姑娘家母已经请了郎中服了药,身体日益好转了。”文书说着,又郑重其事地做了一个揖。
“好转就好,你也不用因为这种事特地跑过来道谢,你还是回去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过日子吧。”苏妙笑笑,就要往酒楼里去。
“苏姑娘!”文书心里一急,慌忙唤住她。
苏妙一愣,不解地望着他。
“苏记……正在招伙计吗?”他小心翼翼地指了指门前的招工告示,底气不足磕磕巴巴地询问。
苏妙向招工告示上看了一眼,重新上下打量他:“你要应征?”
文书被她看得不自在,咬着嘴唇低下头去,这一次却分外坚定,他上前一步,语气决绝地说:
“苏姑娘,虽然我从来没当过伙计,也没怎么干过粗活,但我脑袋还算聪明,我会好好学用心学,苏姑娘就让我试一试吧!”说最后一句时他的声音很大,把在酒楼门口进出的人吓了一跳,纷纷诧异地望过来,文书见状越发觉得尴尬。
“不是念书好就能当个好伙计的,再说试一试算什么意思,好像很没自信的样子,没有自信是什么都干不好的。”苏妙淡淡地说。
文书不说话,只是笔直地站在她面前,低着头。他不是一个善言辞的人,大概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决心。
苏妙看了他一会儿,平声说:“先试用一个月吧,工钱领半,每天供两餐,我们是辰时开门亥时四刻闭店,不许迟到,打碎东西要赔偿。阿阳,你把规矩好好教给他吧。”说着,转身进门去了。
文书仍旧如在梦中,两眼迷茫地望向陈阳。
“我是一楼的伙计头儿。”陈阳自我介绍。
文书呆了一会儿才点点头。
“这酸书生看起来很没用。”陈阳腹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