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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烤肉啊!”苏妙对食物是天生的敏感,见楼下热火朝天肉香扑鼻,眼睛一亮,轻声道。
梁敕和梁敖自然也看出来了楼下是在烤肉,梁敖狠狠地瞪了一眼先前“谎报军情”的侍卫,那侍卫自知鲁莽,缩了缩脖子,努力降低存在感。
梁敕笑了起来:“大晚上的在花园里烤肉,倒是新鲜!”说话间,楼下的青年已经将重新落在桌子上的肉排用小刀刷刷刷几刀分割开来,手中的小铲轻轻往前一送,分割开的肉排竟然飞起来,像长了眼睛似的精准无误地飞到围观食客手中的盘子里,“嗬,这是杂耍么?”梁敕眼睛一亮,弯着眉眼笑说。
表演性质极强的烹饪方式在岳梁国并没有大面积推广开来,除了某些民风开放等级分化不是非常严格的地区。一般来说,厨师就是在厨房里烹制美食,客人就是在厅堂里享受美食,双方不能面对面,这其实也是一种等级划分的形式。
回味却是知道这种表演形式的,在刚认识苏妙时,苏妙在摆摊子的时候就喜欢和食客互动,经常在食客面前表演烹饪,以活跃气氛,增进和食客之间的交流,所以他并不觉得奇怪。
但这样的表演形式在梁都毕竟罕见,梁敖皱了皱眉,问守在包厢内伺候的一个丫鬟:
“那是什么人?”
丫鬟上前一步,往窗外头看了一眼,恭恭敬敬地笑着回答:
“回王爷,那是百奎楼里新来的一个厨子,是我们东家一个远房的亲戚,名叫阿吉,两个月前刚来百奎楼,因为手艺和梁都里的厨子手艺不一样,很受各位大人的喜欢。阿吉他是一个混种,父亲是科西国的商人,来这边贩货时娶了他母亲。阿吉是在科西国长大的,年前他父母出海贩货时遇难,他倒是命大,被海水冲上来让人给救了。亲人没了他也不想再回科西国去,知道我们东家在梁都有酒楼,就赶来投奔我们东家,因为他做得一手好菜,东家就把他给留下了。”
混种指的就是混血儿。岳梁国贸易发达,当今皇上对本国与外国的贸易往来十分重视,并不是妄自尊大闭关锁国的人,所以岳梁国内有不少外国人,岳梁国人也有不少在国外。自古以来商人都是靠行走做生意,这些商人孤身一人上路,走的地方多了自然就会产生跨国婚姻,有跨国婚姻就会有混血统的孩子出生,现在还没有“混血儿”这个词,人们都管混血的孩子叫“混种”。虽然比“杂种”好听点,但听起来其中还是不乏轻蔑之意,毕竟这是一个注重血统的时代。
不过只要一天没闭关锁国,混血儿的存在也就算不上稀奇事了,尤其梁都还是临海,与江南地区本国贸易发达不同,梁都海商昌盛,梁都的港口别国商人走马灯似的出现,听雪乙庄里最爱说闲话的妈妈说,梁都的港口中常常能看到金头发大鼻子长得像妖怪的西蛮子。还有身穿长袍戴着缠头浓眉大眼的大食国人。
科西国听名字就是在岳梁国的西边,金头发大鼻子长得像妖怪的科西国人估计就是白种人了,围着缠头浓眉大眼的大食国人则是中东地区的阿拉伯人,岳梁国有钱有人商贸发达国力强盛。所以在评价外族人时总是在语气里带着那么点高高在上,对那些自己不太熟悉的外来者既好奇又瞧不起,觉得那些人都是跑到他们的土地上来讨生活的都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估计这就是身为地头蛇本能的优越感。
苏妙的游学经历相当丰富,不过因为在丰州住太久了,耳目闭塞信息也不通。早就忘了这世界上还有其他人种,听了那丫鬟的话愣了一愣,有点小激动,嘴快地问:
“这么说,他会做科西国的菜?”
那丫鬟一愣,不过她是个训练有素的,连忙含笑回答:
“是的,姑娘,阿吉的父亲在科西国也有酒楼,他从小喜爱厨艺,做的一手正宗的科西国菜,又因为他母亲擅厨,他对岳梁国的菜也不陌生,所以比起以前有科西国人在梁都开科西国的馆子最后关门大吉,阿吉的手艺把二者结合起来,做出来的菜肴很受大人们的喜欢。”
原来科西国的人真有在梁都开馆子的,不过苏妙也不奇怪他会关门大吉,因为岳梁国有着非常丰富的饮食文化。拥有多样而历史底蕴丰厚的饮食文化,这样的国度对于外来的饮食文化总是怀着抵触、排斥甚至是不屑一顾的,这种心理上的高高在上直接导致了他们不会轻易接受外族的饮食文化,甚至还会大肆嘲笑一番,所以苏妙前世主修的课业到了这辈子才无用武之地,连中西合璧的罗宋汤都被回味用不以为然的态度给打发了,所以现在的苏妙很是好奇,好奇那个叫阿吉的究竟是怎么将科西国的饮食在岳梁国发扬光大的。
“我想下去看看。”苏妙悄悄地对回味说。
回味想她大概是想去吃吃看,点了点头,说:“我跟你一块去。”
“科西国的厨子?前两年确实有一个科西国人在梁都开过馆子,我还去过一次,料倒是好料,就是手法不行,白白糟蹋了好食材,我去尝过一次鲜就再不去了,后来那家馆子果然关门了。科西国的菜是新鲜,不过跟咱们岳梁国的南北菜系比较,差远了。”梁敖说这话时带着对自己国家浓浓的自傲,笑意盎然地说。
这毫不掩饰的自傲让苏妙有点意外,因为说实话皇子其实也是政客,从一个狡黠的政客身上看到了纯粹的热血爱国好青年的影子,这多少有点违和,不过她并不觉得梁敖的骄傲是装出来的,也就是说原来梁敖是一个爱国的好青年。
梁敕听了梁敖的话,亦笑起来:
“我记得小时候科西国的使臣来我朝朝贺过一次,使节团带来的厨子当场为父皇烹制了一道叫什么红酒黑椒烤牛排,那时候我还小不得参加晚宴,后来听父皇说起,父皇说他们科西国人做牛肉都是做成半生的,烤出来的牛肉还带着红血丝,把父皇看得直恶心。但因为知道这是科西国的传统,父皇也不好意思不吃,结果吃进去之后当晚就闹了好几次肚子。前年我出使科西国时父皇还告诉我千万别吃他们做的牛肉,不过我去了之后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次。味道不坏,也没像父皇说的那样吃了之后就闹肚子。科西国人擅长做牛肉,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牛肉做出来黑乎乎的,但是一刀切下去里边却透着胭红色。还会有肉汁流出来,肉质非常显嫩,那口感和我们岳梁国人做出来的牛肉完全不同,软糯弹牙但却不散不碎。”
“带血的牛肉?”梁敖皱了皱眉,有点接受无能,他上过战场打过仗,战争中环境艰苦自然什么都吃过,吃生肉时那血腥味充斥在口中让人恶心得胃都要吐出来了,那是没办法不得不吃,可是把带血的半生不熟肉当成是一种美食文化。他绝对接受不了,觉得恶心,而且这种文化只有野蛮人才会推崇,也难怪民间有人把科西国人叫做“西蛮子”,真野蛮!
苏妙忍俊不禁,别过脸去偷偷地笑起来。
她本来是偷偷笑的,却被梁敕眼尖发现了,她是在听完他们交谈后才笑起来的,梁敕心怀好奇,开口询问:
“苏二姑娘笑什么?”
苏妙没想到会被人发现。有点尴尬,不过面对太子殿下的询问倒是没有害怕,大大方方地说:
“我听殿下说起科西国的烤牛排,形容起来根本就是个美食家嘛。说的全面又动听,说的我都想吃了。”
梁敕被她说得有些尴尬,笑着道:“因为科西国的饮食和我们岳梁国不一样,我去过一次就记住了。姑娘想吃却不能了,回到梁都后我也曾说给府里的厨子听,可惜他们做不出来。科西国离岳梁国又太远,虽然两国之间的航道还算风平浪静,但一走至少要大半年,坐大半年的船可不是好玩的,像你这样身子骨单薄的小姑娘为了吃的跑去也不值当。”
苏妙笑,往楼下抻着脖子,有点迫不及待:“这不是有一个科西国的厨师么!”
梁敕呵呵一笑,转头对先前回话的丫鬟说:“等楼下完事了,让那个小哥上来也给我们烹些拿手的尝尝。”
“回太子爷,不是阿吉不上楼来,是他不能上楼来,之前阿吉也在楼上烹调过,可是油烟太大了,大人们都呛得睁不开眼睛,后来东家就让阿吉在花园里烹调了。”那丫鬟笑着回话道。
梁敕点点头,对众人笑道:“既如此,咱们就下去凑凑热闹吧,苏二姑娘一脸急不可耐的表情,不让她下去她一定会恼的。”
“回太子爷,我不会恼的,不过我是一定要下去的。”苏妙笑眯眯地说。
梁敕一愣,接着哈哈笑起来,笑得开怀。
他笑起来的样子极好看,本就清澈的容貌因为舒展开的笑颜越发显得剔透如玉,自带阳光般静静地闪耀着光辉,温煦迷人,刚刚而立之年的男子介于青春与成熟之间,那魅力无法抵抗,一时间让苏妙和苏娴全都看住了,两人全都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笑脸,小心肝噗噗乱跳,耳根子发红,这是人类对美丽出自本能的倾慕。
回味的脸刷地黑了。
梁敞看了看笑得“祸国殃民”的梁敕,又看了看眼珠子都快粘上去的苏娴,一腔火噌地窜上天灵盖,他铁青着一张脸用力咳嗽了两声。
苏娴吓了一跳,回过头,用迷茫的眼神看着他,这似醒非醒的眼神让梁敞更加恼火,他就知道这女人根本靠不住!
苏妙则很快就恢复了平常态,美男子对她的吸引力不如食物对她的吸引力大,这时候她注意到回味黑沉沉的脸,一头雾水地问:
“你干吗瞪着我?”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望向回味。
回味阴恻恻地瞅着苏妙,硬邦邦地回了两个字:“没事。”
苏妙当真以为什么事都没有,点点头,拉起苏娴的手,迫不及待地奔下楼。
梁敕笑着往楼下走,一边走一边对走在身旁阴沉着一张脸的回味说:
“挺有意思的小姑娘,难怪能入你的眼。”
回味黑着一张脸看着他。
梁敕呵地笑了,一本正经地说:“大皇兄和你大皇嫂情谊深厚,不会跟你抢一个小丫头的。”说着他自己也笑了,顿了顿,又有些纠结,“不过身份到底低了些,娶她做妻降了你的身份。”
“我有什么身份,一个没上族谱的私生子罢了。”并非是自贬,他用一种很平静在陈述事实的语气说出来。
梁敕却皱了皱眉,低声斥道:“又说这样的话,传到八叔耳朵里八叔心里又该不爽快了。”
“事实而已。”回味淡淡地道。
梁敕看了他一会儿,幽幽地叹了口气,过了良久,轻轻地说:
“你也该收收心了,这眼看着也要成家了,成家立业,你若是不喜欢去冰泉宫,不如我去跟父皇说让你来帮我如何?你大哥现在跟在我身边,你再来,你们兄弟俩好好的,我也能多添一个助力。近两年朝中的那些老臣越来越不像话,在国事上没了心思,拉帮结党一个个倒是好手,阿敏一个人忙不过来,他也希望你能来帮他。”
“我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有做菜,难道你们要我去给你们负责一日三餐不成?”回味皱了皱眉,淡淡地搪塞说。
梁敕被噎了一下,知道他不愿意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顿了顿,他再回头去看回味时,却顺着他的目光定在了走在前面的苏妙身上,梁敕想了想,又笑着摇摇头,不再言语。
苏妙拉着苏娴的手来到花园中,花园里的烹饪表演仍在继续,苏妙先一溜烟钻进围观的队伍中,这时候才发现,原来那个叫阿吉的青年他面前的桌子不是桌子,而是一块大而滚烫的铁板,他正在进行的也不是烤肉表演,而是……铁板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