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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凌老爷吩咐太川出去寻被衙门抬出去的惰民,一去好几个时辰,还未归来。
人静处,西风此寒烈。年深日久难相见,他年白雪漫天卷。
谁见独怜,残心碎梦,醉酒行痴问青天与明月。
凌老爷因故友曾先生之事,而一脸的忧心忡忡,在房内走来走去。
杨氏走进来,为凌老爷弹起琴解闷,一曲琴音后,凌老爷倒是变得更加惆怅,杨氏起身端来茶水让凌老爷喝下,并让他早点歇息。
不一会儿,凌阿忌叩门说太川回来了。
凌老爷来了精神,连忙开门出去,杨氏纳闷,追问他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凌老爷将故友曾先生一事告诉了她。
杨氏暗沉不语。
随后,凌老爷同凌阿忌一起匆匆来到前厅里。
前厅里,只见地上正躺着一个蓬头垢面且醉醺醺的的汉子。
太川告诉凌老爷,此汉子正是衙差抬出去的惰民。
“还好,他还没死。”凌老爷说着上前打量一番,忍不住捂住口鼻,说这汉子的身上实在太臭了。
太川回答道:“老爷,小的在巷子口找到他时,见他抱着酒坛子醉得不省人事,又一问三不知,嘴里还疯言疯语的呢。”
凌老爷点点头,然后让人将这醉汉子拉起来坐到椅子上,再吩咐管家拿来醒酒药给他醒醒酒。
太川质疑这汉子也许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可能龙形佩是他捡来的也未可知。
凌阿忌点点头,同意太川的说法。
这时候,凌聘掘与左丘绮走了进来,空明跟在后面。
左丘绮走上前,见椅上靠着一人闭着眼,便向凌老爷问道:“爹,这人是谁啊?”
凌老爷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凌阿忌忙道:“是个醉汉,他手里有曾先生的东西,龙形佩。”
空明定睛一看:“是那惰民!”遂望着太川:“你怎么把他带回来了,我还以为他命不久矣了呢。”
太川回答道:“我去问衙差,按他们说的地方去找,结果没找着,再回来的时候经过一条巷子口发现了烂醉的他,也不知是不是那人,索性我把他扛去了衙门认了认,还真是那惰民。”
凌聘掘蹙起眉眼,缓缓走近那汉子,心里忽然冒出一股奇怪的感觉,仿佛是被牵引着。
左丘绮抬头,询问道:“陵哥,你怎么了?”
只见凌聘掘摇了摇头,心里说不上来的茫然。这时候,凌老爷又吩咐下人给这汉子再灌入了一杯醒酒药,顿时,他猛烈的一阵咳嗽起来,从椅子上站起来,嘴里呼出声来:“酒……酒——”
太川哼得一声道:“果真是个酒鬼呢。”
凌老爷拎着龙形佩走近汉子的面前,将龙形佩晃了晃,问他可认得此物。
那汉子晃晃悠悠的,一把抓过龙形佩直接塞入嘴里,惊得凌老爷伸手去拽。
太川连忙将汉子推坐到椅子上,龙形佩落在了地上。
汉子的嘴里念叨着他们听不懂话语,随后迅速跑去,在前厅里疯跑起来,忽然发出怪笑来,惊得凌老爷直眨眼。
左丘绮连忙捡起来龙形佩,递给了凌老爷:“爹,您的手有没有伤着吧?”
“这个可恶的醉汉!”凌老爷气愤甩了甩手,捏着龙形佩沉沉的叹了口气,惆怅不已。
凌阿忌拿来绳子要与太川将那汉子给捆绑起来,凌聘掘见汉子跑动的样子而沉思,他挥挥手,让他们退后,然后走过去一把按住那汉子。
他突然不动,众人纳闷。
“你……你是……”凌聘掘的声音已经颤巍巍的,眼眸迟愣,仿佛被冻结,他伸手拂去汉子额头前长长的乱发,紧接着,汉子的脸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这……”左丘绮吃了一惊,忍不住伸手捂住嘴,只见汉子的脸上伤痕累累,似被人毁之。
汉子低垂着眼眸,眼神是无神态的,看上去仿佛行尸走肉。
凌聘掘拉起他那脏乎乎的手,然而眼里已经匆忙涌入了眼泪,虽然他的脸被毁,可是,凌聘掘却认得他的眼睛。
“陵哥……”左丘绮望着凌聘掘的神色,渐渐明白汉子绝不是惰民。
“公濂!卫公濂!”凌聘掘忽然喊了起来,眼里震惊而激动。
汉子的眼眸迟动,缓缓抬头相望于他好半天,嘴里吐露不出一个字来。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均露出疑惑,皱着眉头。
凌老爷心里咯噔一下,走过去扶住汉子的肩膀一阵仔细观察,大吃一惊起来,匆忙面露悲伤之态:“真是公濂啊!怎么会是你啊?”
左丘绮轻问道:“陵哥,你认识他?”
凌聘掘默默地点点头。
凌阿忌长叹一声,实为不解怎么会是卫公子呢!想当初,卫公子可是仪表堂堂,俊秀的少年郎,如今怎么成了流落街头的醉汉……
空明告诉左丘绮,这汉子名叫卫公濂,在十来岁时被凌老爷带回府收为义子。
那一年天降大雪,白雪皑皑,冰天雪地,冷的异常。
凌老爷乘坐马车从恒甪城回来的途中,发现了躺在雪地里的卫公濂,当时,他衣裳单薄,浑身冰凉,已经被冻的奄奄一息。
凌老爷心有不忍,便将他带回了凌府,后发现卫公濂似有离魂症,一语不发,也不知家在何处,故而暂收为义子养在府中,期间他也多次派人去打听卫公濂的家人,可是也没有个消息。
因为卫公濂的到来,为凌府增添了欢乐,在不知不觉中,凌聘掘却与卫公濂成了一对情谊深厚的兄弟。
凌聘掘喜骑马射箭,喜蹴鞠,卫公濂陪他练蹴鞠,在县衙举办的蹴鞠大赛中,他们俩人每一次都会获得胜出。
两年后的一个大雨天,一辆马车缓缓而至凌府门前,马车里走出一位白胡须的老人,他正是卫公濂的祖父。
卫公濂的祖父进入凌府,一眼看到与凌聘掘练剑的卫公濂,不禁老泪纵横,可巧的是,卫公濂见了祖父忽然一下子什么都想起来了。
祖孙二人抱头痛哭一番,卫公濂的祖父说出他们是太南城的百姓,为了报答凌老爷救了卫公濂,他拿出一包金银珠宝当作对凌老爷的恩谢。
凌老爷婉言谢绝了他的心意。
后来,祖孙二人恩谢凌老爷后返回太南城去了,没有再联络,凌老爷失去了他们的消息。
凌老爷难过的落泪,说起有一年,自己曾亲自前往太南城寻卫公濂,然而却得知他已经不在太南城,不知去向。
至此,凌老爷失望的回了莫临城,后来,一别多年卫公濂无音信了。
凌老爷觉得今生也许没有机会再见这个义子,可不想天意弄人,再相见却是这样的情景。
卫公濂呆呆沉沉的,凌老爷的话一字一言入耳中,却使他泪眼婆娑。
“公濂,你说话呀!我是聘掘,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什么时候来到莫临城的?”凌聘掘扶卫公濂坐下,令人倒来茶水给他喝下。
凌老爷望着这副模样的卫公濂忍不住悲痛:“孩子,这些年你去哪儿了,义父我心痛啊!”
凌聘掘触摸着卫公濂的脸,愤怒不已,想不明白究竟是何人如此狠毒,毁了他的容颜。
左丘绮认为下毒手的人,一定是个坏透的心肠,一定要把他抓住绳之以法。
这时候,凌夫人过来了,见一帮人都在前厅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凌老爷连忙拉着她来到卫公濂的面前,对她说道:“夫人呐!你看看他是谁?”
凌夫人皱起眉头,被卫公濂残破的脸惊了心头,然而并未认出卫公濂,于是,望向凌老爷,轻问道:“老爷,这位是?”
凌老爷难过不已,只听凌聘掘说道:“娘,他是公濂,卫公濂啊!”
凌夫人一听,眼眸呆住,努力的凝视着卫公濂的脸,伸手碰了碰他的脸,激动起来:“公濂?他是公濂!这孩子他回来了?”说着,便红了眼眶,想起这个曾经在凌府度过两年生活的义子。
卫公濂望了望凌夫人,忽然傻笑起来,没一会儿倒地昏睡了过去。
凌聘掘连忙将他扶起来,觉得他太累了,他的心更累。
凌老爷忙道:“聘掘,你先扶公濂回你房里歇息,让他好生歇息,待睡醒了再说。”
“我知道。”凌聘掘明白着,空明连忙过来小心翼翼的扶着卫公濂,与凌聘掘一起回房里去了。
“他怎么成了这副样子,真是让人心痛。”凌夫人悲叹着,突如其来的卫公濂使得她的心里不是滋味儿。
凌老爷难过的摇了摇头。
凌夫人随后吩咐喜梦找来几件干净的衣服鞋子备着,再吩咐下人明早准备可口的饭菜送去聘掘房里,给卫公濂食用。
已是夜深了,所有人也都回去安睡。
左丘绮回到自己的房里可是总睡不着,眼前总晃着卫公濂伤残的脸和心死的眼神,她知道卫公濂是被人迫害如此,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
小提子端了茶水过来:“小姐,您的茶水。”
左丘绮有气无力的接过,喝了几口忍不住长叹一声,小提子见她忧愁,便问道:“小姐,您怎么了,是因今夜得知那醉汉是老爷的义子之事吗?”
“是啊,我很惊讶。”她手托着腮躺在床榻上,蹙着眉头,寻思着猪牌的事情还未知,如今又来了个可怜的卫公濂,真是让人不得不忧愁。
小提子听着她的话,觉得事情已经发生,何必想的太多,如今只得往前摸索,必然事情慢慢地会浮出水面。
左丘绮听后,呵呵一笑,觉得小提子说的甚是,困惑是让人迷失的,欣然接受未必不是动力前进呢。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绵绵细雨从天而降,洒落城中,将晶莹剔透的水珠送入树木葱翠与花儿的身上。
后花园处,杨氏一个人来到此处转悠,面色许些暗沉。
少时,大胡子管家匆匆来到她的面前,见杨氏不悦之容,故作道:“二夫人,好清闲,大清早的约我来这儿赏花吗?”
杨氏扫过他的眼,哼得一声,略有不耐烦之感:“大总管真有心思说笑话呢,如今老爷让你帮衬着二夫人处理绸缎庄的事宜,看来大总管真是忙的很呐!”
半晌,大胡子管家笑呵呵的扬起脖子连连摇头,认为此一时彼一时,凌府现在可谓蒸蒸日上,自己当然得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了。
“你少废话吧!别哪天糊涂了,让二夫人她给踢了出去。”杨氏冷着脸,瞪了大胡子管家一眼,遂问及猪牌一事。
“小的哪里敢造次呢,若是得罪了二夫人,还得是得宠的三夫人您来救我这老命呢。”他卑躬屈膝的笑了笑,再说左丘绮不是一般的主,如今猪牌是难以到手了。
杨氏却冷笑一声,说自己要那猪牌何用,它也比不得凌府的家业。
大胡子管家褪去笑意,说起昨夜里太川带回来的那个人,是个让老爷心疼哭泣的人。
杨氏厌恶的撇起嘴:“我正心烦这事儿呢,一个死丫头还没搞定,又来个义子,真是让人头疼。”
大胡子管家摸着胡子,觉得卫公濂之事,必与那个曾先生有关。
说起曾先生,杨氏露出轻蔑的眼神:“什么狗屁先生,他就是家道中落的乞丐了,早已成了家徒四壁,一贫如洗之徒,全靠凌府的周济度日,当年老爷更是送他几百两银子,后来便回乡去了。”
大胡子管家道:“老爷如今意外知晓了猪牌一事,正寻那人呢。”
杨氏不以为然,觉得已经多年不见,无来往,寻来也是个空气。
大胡子管家沉了沉,思忖道:“二夫人,您的意思是?”
“我们得快老爷一步,找到那个曾先生,把他送的远远儿的。”杨氏说着,露出阴森的笑意,却又因左丘绮而怒,说这丫头一日不离开凌府,自己的儿子便是没有出头之日。
大胡子管家道:“三夫人放心,至于左丘绮那个臭丫头,得找个机会再除之。”
二人继续嘀咕,却忽略了早已站在不远处的殷氏,只见她偷偷靠在树旁注视他们的交谈,虽然虽听不到什么,可是知道他们必然没有正经事儿。
时至正午,沉睡的卫公濂终于醒了过来,醉意全无。
下人过来禀报,凌聘掘匆匆赶了过去,见他睁开眼睛,呆坐在床头。
卫公濂知凌聘掘走过来,一时显得无处躲藏,抓起棉被想要盖住自己的脸。
“公濂!”凌聘掘按住他的手,心里何尝不悲凉,他让卫公濂不要害怕,如今已经回家了。
好一会儿,卫公濂轻微微的说起话来,沙哑的声音尽是沧桑,始终不敢抬头与凌聘掘对视:“我这个样子,如同不人不鬼,会吓到你的。”
“公濂你记住,你我是兄弟,你是凌家的人,我们从未忘记你。”凌聘掘拉开棉被,卫公濂嘤嘤哭泣,突然间跑了出去。
“公濂——”凌聘掘追了出去,在门外号啕大哭起来,一时间,哭声回荡在整个凌府里。
凌老爷与凌夫人被哭声惊了心魂连忙赶过来,卫公濂抬眼见凌老爷对自己依然如从前一样,当即跪下喊了一声义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