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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青在她身边坐下来,把她搂住,轻笑着问:“你是不是以为同乐往前头去,是找我的?”
“我没……”许杏刚说了两个字,就被长青捂住了嘴。他柔声道:“你是没说,可是你不知道,你的脸色很难看,都要哭了。”
“你我一同长大,这么多年的情分,我再如何也不会动你的丫鬟来羞辱你。”长青正色道。
许杏扭脸看着近在眼前的人,一时不知道该做何表情。他说的是不会动她身边的人,可是外头的人呢?
长青以为这样说了,就能打消许杏的疑虑,可是看她怔怔的样子,好像并没有放心似的,便把方才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
他不说话,许杏越发失望了,而且觉得憋屈,因为长青说的话已经是这个时代对正人君子的要求了,她若还要别的,就显得矫情了。可是真的是她矫情吗?
“夫人,你还记得长平吗?我的‘弟弟’。”长青忽然开口,“老家里曾经来过信,希望把他记在母亲名下,被我拒绝了。”
许杏并不知道这件事,一时也顾不得自己的小心思,而是问:“那你的拒绝能管用吗?毕竟是公爹的儿子。”
“管用。长平再能耐,也不过是一个学童而已,而我却已经出仕为官了。”长青道,“母亲再不好,也不是他们这般行事的理由,我绝不会同意。”
“我向你保证,绝不会让你面临我母亲那样的境地。”长青继续说,“为了家宅和睦,我不会纳妾收丫头的。”
他居然真的说出了这句话!许杏熟知他的为人,最是重信守诺的,他这么说了,就一定会做到!
迎着许杏惊讶的目光,长青笑意温和,眼神里却有着浓烈的情意:“其实那些都是借口,是我对着父亲祖母时的说辞。对着你,我只想告诉你,从前我跟你说的每句话都作数,不仅仅因为那些道义伦常,更是因为我心悦你,不愿多看旁人一眼,也绝不舍得让你伤心半分。”
“你说的,我真的会当真的。”许杏靠着他,轻声道,“你觉得我矫情也好,患得患失也罢,我真的……”
“我明白,亦甚是欣喜。”长青亲亲她的发顶,“我前生从不曾做恶事,终于修来了今世的福气,得你相伴相爱。我绝不会辜负你。”
第110章福寿灵膏
打两年半以前来了新县令,安龙县的百姓们就对县里出现新鲜事物见怪不怪了,反正都是对大伙儿有好处的事儿。最近的新鲜物事就是这县衙出银子给开的公共骡子车了。
“甭管上哪儿,全都是一个人一文钱?”一个老妇人不相信的问。
“是啊是啊,我们当家的今天上山里去进香肠,寻思货不多,要不就试试,要是半路上要加钱,他就走回来,结果您猜怎么着,真的让他两文钱走了个来回!”旁边小铺子里的中年妇人眉飞色舞的说。
“我的娘!雇个车进山怎么不得十几文?这就一文钱?”老妇人总觉得不大真切。
“是一文钱!我们当家的说了,有个后生,好像是在学堂念书的,说是想去城北的那个藏书楼,就在主街上上了车,到藏书楼也没多远吧,也是一文钱,车上的人都说那后生亏了哩!”中年妇人说着,就感慨起来,“听说那骡子和板车都是衙门出银子买的,赶车的也都是衙门雇的,这点子车钱根本不够啥,都是官府给补贴着哩。”
“老天爷有眼,给咱来了个青天大老爷,祖祖辈辈的,谁听说过衙门往老百姓身上贴补银子的?少收两个就是好的了。”老妇人絮絮叨叨的转身,“要是这样,赶明儿我早点收摊,也坐那个车,去看看闺女去!她又生了个丫头,也不知道她婆婆挫磨她了没有。”
“那您可瞧好了时辰,一天就四趟,从辰时初开始,一个时辰一趟,能到各个村口,那边回来的话也是这个时候,过了就没有了。”中年妇人提醒道,“这么便宜,坐车的人多着呢,车上挤,您可想着拿好了东西,别叫人挤坏了。”
许杏出门的时候,也瞧见了街上跑的“公交车”。
同喜就道:“这车上人也太多了吧,亏得是个大板车,不然高高兴兴的来了,再要上不去,那可就难受了。”
“要是人很多的话,可能以后还会加车吧。”许杏是挤过公交地铁的人,这种程度的“挤”,她觉得尚可,毕竟大家都坐在车上呢,“就是冬天该冷了。阴天下雨的时候也比较受罪。”
同喜有些诧异:“冬天穿棉袄便是了,阴天下雨还出门作甚?”
许杏被问住了,想了想才发现自己又代入了前世通勤的时候,觉得坐公交车上班,下刀子也得去,现在这个时候毕竟还是农业社会,大部分人的生活节奏不快,阴天下雨也就不出门了。她就笑笑:“是我想差了,可不是,没什么大事,谁阴天下雨的还出门呢?”
后来问过长青,许杏才知道,他们搞这个公交骡子车,用的是半承包的办法,骡子和大排车是官府出钱购置,赶车人每天收到的车钱归他们所有,但是每个月要交一百文给衙门,用来慢慢抵掉车马这笔钱,另外自己负责喂骡子。反正已经广而告之,所有的人都知道上车是一文钱,谁敢加价,只要有人告发,赶车人的这个差事就没了。
尽管粗糙了些,可是在当前的条件下,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甚至可以说是创举了。许杏挑起大拇指:“范大人英明!”
“还要多谢你们缴税,最近几个月,县里收的商税明显增加,我能动用的银子多了,才能做成这件事。”长青显然对目前的进展很是满意,“这一春,光茶叶一项,县里就收了将近一百两银子的税,还不包括酒楼客栈因为客商的到来而多出来的收益。”
“那还不好?”许杏笑嘻嘻的道,“范大人手里有钱,办事情也能放开手脚了。”
长青却摇头:“现在我并不想办什么事情。其实你看汉朝文景之治,因为推崇黄老之术,官员们无为而治,反而让老百姓生活富足起来了,所以说事必躬亲不是坏事,可是创造些条件让老百姓们自己筹谋经营、藏富于民也是极好的。”
许杏有些惊讶,半晌才道:“说实话,我还以为你会想要和刚来的时候一样,再大干一年呢。”
“此一时彼一时,我把草除了,地松了,种什么庄稼就该是百姓们自己的事了。”长青道。
“哦对了,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岳娘子告诉我,山上村南边的那个村子也开了作坊,专门加工茶叶的其他产品。还真就是你说的,老百姓自有他们的智慧,确实不用别人事事都插一手。”许杏想起来,就觉得劳动人民的智慧真的是很伟大的,“据说是他们村一个人来山下村卖猪,瞧见岳娘子的儿媳妇在煮茶叶蛋,就是我之前给你拿陈茶煮的那个,受了启发,回去收了些便宜的粗茶,自己在家琢磨,竟是琢磨出了不少的花样。”
“哦?夫人又在无意中造福百姓了。”长青微笑着,饶有兴致的问,“那茶叶蛋味道倒是别致,要不是你说那东西多食于身体有害,我倒很愿意天天吃的,可是那个村子里开作坊,难道是做茶叶蛋来卖不成?”
“并不是。啊,也是有的,我在作坊里煮着吃了一回,岳娘子就学去了。她家的小女儿夫妻俩现在就在青沙桥头摆摊卖这个呢,搭配着大饼什么的,我看生意也不错。”许杏又说回原来的话题,“那个作坊自然不是煮茶叶蛋的,而是用粗茶做茶粉、茶叶香包之类的东西,茶粉可以冲水来喝,也可以做点心,茶叶香包可以当香囊用,听说都卖得不错。”
长青点头:“确实不错。若是每个村子都有这么个作坊……罢了,是我贪心了。现在已经很好了,我这两年的考绩都是上等,已经够了。”
“你的意思……”许杏想起他之前说的升迁的事,“有准信了?唔,也是,都到了五月了,我的火腿都卖完了,也是该有信了。”
“不出意外的话,会升一升。”长青道,“估计中秋过后,咱们就要离开此地了。你的产业,你想想如何处置。”
“镖局现在已经是个货运行了,我用着挺顺手,也能赚钱,这个我想留着,那个作坊……往后再专门跑去山里就不便了,嗯,等我看看,卖了算了。”许杏很容易就做出了决断,“毕竟不是老家那种根本的产业,该舍舍了便是。”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只等秋天拿到正式的任命,他们就要离开这里了。
可是事情并不总是一帆风顺的,准确的说,意外状况总是会发生的。
“福寿灵?”许杏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她拧着眉头,接过岳娘子给她的东西,仔细的端详。
她今天是来作坊交接的。虽然她没有明说,但是隐约透了一点口风,说是作坊要转出去,岳娘子原本就是个伶俐的农妇,这两年管着作坊,又学了认字,越发精明,一听就明白了,当时就说她想要包下来。许杏也同意,商量了一下,连同地契在内,整个作坊一共作价五十两,转给了她。岳娘子听她真的只要了个成本价,大喜过望,当场拍了板,只是她手里没有这么多银子,便约定了三日后来交接,今天就是约定的时间。
这件事儿没什么岔子,顺顺当当的就写了契书,收了银子。之后岳娘子却拿出个瓷瓶,送给许杏,说是刚得的好东西。
可是这个名字让许杏非常警惕。她打开仔细研究了一通,因为自己于这个方面并不精通,也没敢使劲闻味儿,最终也不敢确定这个东西是不是她想的那个,便盖上盖子问:“这东西您从何处得来?”
岳娘子本来是得了新鲜东西来送礼的,毕竟许杏转让了作坊给她,是她占了大便宜,可是看许杏的表情,像是知道这东西似的,而且这东西似乎并不是好物,她便有些惴惴,小心道:“不敢瞒夫人,这是别人送给民妇当家的的,说是蓝诏国过来的好东西,一两银子都换不来一两这灵膏,用了以后百病全消,身心舒畅,都是给贵人们用的。民妇当家的哪里敢用这样的东西?正好就送给夫人了。可是不对?”
“我现在不敢确定,但是如果您再见到听到此物,请务必劝人远离,谨慎些为好。”许杏神色凝重起来。
“您的意思是,蓝诏国过来的东西,有问题?”岳娘子再是精明能干,也不过是乡下妇人,见状就有些后怕。
许杏摇头:“这个我带走了,请郎中看过再说,您记住我的话。”
本来是挺高兴的出来办事,可是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福寿灵膏,许杏的心情变得非常沉重。
回到县城的时候,马车被堵了。不等许杏发问,同喜就问了:“张先生,外头出了什么事吗?”
今天是张彪跟着,他出去看了看,回来道:“前头有人起了争执,有个人躺在地上,似乎是突发恶疾,那人病状有些怪异,引了不少人围观,就堵了路。现在已经有衙役领着郎中过来了,想来很快就能走的。”
许杏的手里还捏着那个让她心惊的福寿灵膏,听着这话,忽然道:“张先生可能看清,那人病状如何怪异了?”
“那人身体蜷做一团,涕泪交流,似乎极度痛苦,口里一直说什么给他拿灵膏,像是精神有些恍惚。”张彪刚才去看的时候也是很奇怪,但是他不懂医,看不出什么门道,只是原样说给许杏听。
许杏手中的瓷瓶“当啷”一声掉在了马车里。她哑声道:“张先生,去跟衙役亮明身份,把人跟郎中都带到县衙,我要立刻见到大人!”
第111章当堂试验
同喜被许杏的神情吓到了。她跟随许杏多年,从来没在她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色,有愤怒,有惊讶,还有巨大的恐惧,她下意识的握住许杏的手,却发现她冰冷的指尖正在颤抖。
“夫人,夫人?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同喜盯着许杏的脸,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许杏抽出手,弯腰捡起掉落在马车上的小瓷瓶,正好外头的人散了,张彪在外头道:“夫人,今天很巧,是小武在街上巡视。小人一说,他就把人绑上,连同请来的郎中,一起往县衙先去了。此时围观之人都已经散去,可以走了。”
“走吧。”许杏轻咳了一声,补充道,“到了县衙门口,我先下车,你们再去侧门吧。”
同喜很意外:“夫人,您不是素来不上前堂吗?”
“今天不一样,我要报案。”许杏紧紧捏着,手里的小瓶子,抿紧了唇。
她神色凝重,同喜也不敢多问,一路沉默着到了县衙门口,扶着许杏下马车。
因为小武已经带了人回来,衙门里知道有案子,所以没出去办案的衙役们都守在堂上,大门也开着。许杏迈步进来的时候,长青刚刚神色匆匆的从里面转出来。
抬眼看到许杏站在堂下,他“嗯”了一声,先坐了下来,神色却越发凝重起来。他太了解许杏了,知道今天的事情很严重,毕竟上次人贩子的事情,许杏也不过是帮忙把人送过来而已,自己却没露面。
地上的人越发难受了,发出断断续续的惨叫声,在安静的公堂中十分引人注意。
长青自然也听见了,他皱眉觑了那人一眼,先问小武:“堂下是何人?”
小武连忙抱拳回禀:“回大人,此人是东街四方客栈老板的幼子,叫安志平,在街头突发恶疾,引起路人围观,堵塞街巷。他病状十分可疑,故此小人把他带回来,这位是仁和堂的郎中谢安德,是小人请来查看安志平病症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旁边的郎中。
郎中连忙跪地叩头:“草民谢安德叩见大人。”他自知没有犯事,可是官差都这么说,只怕这病人的病症不简单,他心下就有些打鼓。
“恳请大人先让人记录下此人的情状,再请谢先生为其诊治。”许杏开口道。
长青心头疑惑更甚,但是越发重视此事,便看了老黄一眼,道:“开始吧。”
老黄却是老油条了,瞧这情况就知道有大事儿,他便站起来拱手道:“大人,小人只会写字,这病人的情状,小人不知如何描述才妥当啊。”
长青摆摆手:“谢郎中快起身,你来检查,大声些描述,让文书记录。”
谢安德应了,站起来走到安志平身边,顿时皱了眉头。
安志平的父亲开着县城里最大的一家客栈,家境富裕,最近两年随着外地客商的增加,客栈生意越发红火,这安志平一身锦缎,正经的富贵人家少爷打扮,可是现在他却像只野猫一样在地上打滚翻腾,把一身好好的行头折腾得不像样子。更糟糕的是,他好像完全听不见别人说话,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只是一味的要什么“灵膏”。
“病患年约二十,体形消瘦,面色萎黄,涕泪交流,神志不清,如同神魂出窍,几近癫狂。”谢安德没说满地打滚,换了个文雅些的说法。
许杏在不远处站着,并不插话。她只是一个食品加工工业的技术员,对于这种东西的了解仅限于禁毒的科普宣传资料,完全不专业,现在这情形,还是请专业的人士来比较合适。
老黄在书案前奋笔疾书,长青等其他人都安静的听着,见谢安德不说话了,便叫他把脉看看。
谢安德走近地上的人,因为要伸手把脉,便想解开他身上的绳子,可是他一直在乱动,怎么都抓不住。
长青就叫小武跟另外一名衙役过来压住他。谢郎中这才得以伸手把脉,只是他皱着眉头摸了半晌,也没得出准确的结论,而瘦伶伶的安志杰却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一边大声叫着,一边激烈的挣扎起来。
“如何?可有办法让他平静下来?”长青问。
谢安德站起来,十分窘迫的道:“小人惭愧,只能看出此人气血大损,心神有伤,却不知如何根治,只能开些补益的方子,让他补养气血,滋养正气。”
许杏忽然道:“谢先生,此物或许能让他好起来。”
谢安德十分疑惑的看着许杏手中的瓷瓶:“这是何物?”
“福寿灵膏。”许杏刚说出这几个字,地上打滚的安志杰就像听到了什么号令一般,猛地抬头,死死的盯着许杏的手,哑着声音喊:“快给我!快给我!求求你了,快给我!我爹会给你银子的!”
许杏看了长青一眼。
长青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心中有了模模糊糊的猜想,就道:“给他。”
许杏跟小武道:“烦劳,有没有火折子?”
小武腾出一只手来,从袖中掏出火折子递给同喜。
“烦劳打开一扇大门,各位都散开,离得远些。”许杏拿出帕子遮住了口鼻,走到大门口,拿出长长的钥匙,用尖头挑了一丁点瓷瓶里的药膏,引火点燃。
也许是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许杏吸引过去的缘故,安志杰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一下子挣脱了小武等人的钳制,飞快的冲到许杏身边,一把抓过许杏手中的钥匙,放在鼻尖处猛吸起来。
他的力气太大,许杏差点被他带倒,好在同喜在她身后扶住了她。
许杏却抓着同喜的手,大步往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