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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胡太医一行人也住进来以后,这前院就算是一间空房间都没有了,连倒座房和院墙夹道里的那些围房中,统统住满了人,在这样的条件下,哪怕是胡太医这样一位有品级的太医,也只能委屈地住在正房中的一个小小的单间里了,好在林于氏安排得还算妥帖,布置上,特别考虑到了胡太医的喜好,询问了胡太医身边跟着的小药童,将不算大的房间,布置得很是温馨、惬意,让胡太医一回到房间就能有一个舒适的休息环境。
当然,哪怕是这么舒适的休息环境,也没有让胡太医能轻松下来,他有些不安地摩挲着手边放着的从老父亲那里承袭过来的百年老药箱,取出了在尔芙那里刚开出来的方子,犹豫了片刻,这才交到了小药童的手里,轻声吩咐道:“照着这方子去找张保公公抓药吧!”
小药童才不过十一二岁,姓乔名耀祖,是胡太医家乡一个远房亲戚家的孩子,跟着胡太医也有好几个年头了,天分出众,又是个勤学好问的,所以别看他现在年纪小,但是把脉问诊这些事,他是不比一般医馆里的坐堂大夫差多少,就是比之胡太医的其他几个徒弟,也不差不多。
胡太医将药方交给他手里,他只随意扫了一眼就笑着将药方收进了袖管,随即走到门边摆着的洗手架上,取过了小丫鬟送过来的洗手盆,小心地端到了胡太医的身前,低声说道:“师傅,这些小事就交给徒弟吧,您身子还没大好,师娘特地嘱咐过的,让您多多休息,不如您洗漱一下就先休息会吧。”
“这大宅门里的事情,你还是见识的太少,这方子上的药材,你全都认识不假,可是这药方是要给侧福晋用的,所以要格外的小心,你虽然很有天分,但是经验太少,我不放心你去煎药。
一会儿,你抓了药就回来,我亲自煎好了给侧福晋送去。”胡太医接过拧湿的帕子擦了擦手,又就着温水,顺了顺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山羊胡子,端过手边的热茶漱了漱口,正色道。
他不想让乔耀祖小小年纪就接触到社会的阴暗面,但是却不能不为乔耀祖担心,这四爷府里,谁能把瓜尔佳氏这么一个亲王侧福晋逼得装病出府躲避,他不需要太多合计就能想得出来,凭那人对府中上下的掌握程度来说,要是想要在瓜尔佳氏的药里动些手脚,那真是太容易了,而乔耀祖的年纪,到底还是太小,见识不够,他虽然并不想搅和进四爷府里的这些女人的勾心斗角中,却也绝对不希望祸根儿落在他这,所以他就只能更小心了。
想到这里,他又不放心地和乔耀祖交代了几句,这才让乔耀祖拿着药方去找张保抓药了。
要不说,这做事情就怕细心二字。
别看钮祜禄氏安排了郑医士来送尔芙最后一程的事情被陈福差了出来,但是那些药材都是郑医士领人准备的这点,却被张保很偶然的给忘记了,若论造假功夫,这国人的技术,真是没话说,乔耀祖这个已经跟着胡太医学习了几年医术,跟药材打交道有几年工夫的小药童,很不幸的就被糊弄了过去,要不是胡太医特地交代要亲自检查过药材才能煎药,那么这碗混合了多种毒物的药汤就要送到尔芙的手里了。
乔耀祖看着一样样被胡太医挑出来的假药材,脸都红透了。
“师傅,徒弟实在是太无能了!”小小年纪的乔耀祖,打从来到胡太医身边就可谓是被众多师兄哄着长大的,耳边听到的都是赞扬之声,猛然被人这么戏耍一番,他这傲娇的自尊心都受伤了,整个人显得格外颓废地低着头,喃喃说道。
胡太医笑着放下了手里筛选了一半的药材,起身来到了乔耀祖的身边,抬手摸了摸乔耀祖光溜溜的大脑门,眼瞧着小徒弟就要掉下金疙瘩来,这才拉着他坐在了圆桌旁边,开始安抚这个自尊心受挫的宝贝小徒弟,“这点小事,你哪个师兄没遇到过。
买的没有卖的精,这句话在各个行当都是一句至理名言。
你别看那些个倒腾药材的商人,对医术不如你精通,但是就选药材这事,十个你都比不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那个个都是个中翘楚,就说你今个儿拿过来的这些药材,其中有几味是你没注意,这才没有发现不对劲,若是你仔细分辨分辨的话,你就会发现这些药材和你以往接触的那些是不大相同的,咱们是做大夫的,为的是治病救人,最要紧的就是细心二字,今个儿这事就算是给你个教训吧,就罚你把张保带过来的那些药材都重新分辨一番,仔细分出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受潮发霉处理过的,哪些又是彻头彻尾的假药!”说完,胡太医就将已经筛选过的药材往一块掺和了一番,将药包胡乱一包就拉着仍然垂头丧气的乔耀祖去了摆着药斗子的房间走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作为尔芙身边唯一一个知道尔芙装病的宫女,丫儿送着胡太医出了门就忙回到了尔芙的身边,满是忧色的轻声问道:“主子,您就不怕胡太医将您装病的这事说出去,要不您还是请白娇姑娘从外面请可靠的大夫过来替您诊治吧。”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胡太医为我打理身子多年,别看有的时候,他这个人有些迂腐,但是医术、医德都是很有保证的,且我并没有害人的心思,不过就是想要自保而已,他定然不会将这事说出去的,你就别担心这些事情了,还是抓紧在林于氏安排过来的那些小丫头里挑挑人,我身边的这摊子事,总不能单靠你和瑶琴两个张罗,还有小厨房那边,你也要让小生子好好查一查才是,别让人趁乱安排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进去。”尔芙单手托腮地坐在罗汉床上,慵懒地斜了一眼丫儿,柔声解释道。
这点,尔芙看的不错。
胡太医这个人就是这么个性子,或者该说是越是年纪大就越是谨慎吧,他虽然觉得尔芙不是个为了达到目的就不择手段的性子,却也担心尔芙在受到丧子那么强烈的刺激下,性格有所转变,所以他左右犹豫一番,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配合尔芙装病,生怕尔芙会在他知道自己个儿的计划,又不愿意配合就对他下了黑手。
两人正说着话,小厨房那边送糖水和午间小食的小丫鬟就过来了,尔芙揉了揉还不算饿的肚子,领着丫儿就将小点心给厢房住着的百合送了去,一直等到秋梨汤都有些凉了,她这才重新回到了上房。
喝过甜滋滋的秋梨汤,被甜得受不了的尔芙,忙让丫儿送了盏浓茶上来,直到丫儿捧着浓茶过来,她还在唠唠叨叨地念叨着,“这秋梨汤被小生子熬的,实在是太甜了。”说着话,尔芙就要伸手接过丫儿送上的浓茶漱口,解一解嗓子眼里的粘稠感觉,可是她这手才刚伸到丫儿的手边,还不等她碰到茶碗,一只手就将那盏浓茶给接了过去。
她顺着抢了自己漱口浓茶的手看去,正对上瑶琴的黑脸,“主子,您现在正病着,又在喝药,怎么能喝浓茶,这可是解药性的,您实在是太不在意自己个儿的身子了!”
被瑶琴一番言辞责怪,尔芙讪讪一笑,缩回了手,“实在是小生子熬制的秋梨汤太甜腻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去岁存的梨子走了水分,这甜味太重了,我都觉得嗓子不舒服了,这才让丫儿取杯水来漱漱口,哪知道,这个丫头太糊涂了,居然弄了这么一杯浓茶上来,也亏得你发现的及时,不然我这就要喝完了秋梨汤的,又喝苦茶的继续难受了。”
对于尔芙这种格外没担当的推卸责任行为,丫儿早就习惯了,她无奈地摊了摊手,便算是认下了这个黑锅,就在她以为瑶琴要好好说教她一番的时候,老天爷开眼了。
原来就在尔芙喝秋梨汤的时候,瑶琴就已经到了上房的后门外,只不过她瞧见上房后的围栏扶手上,落满了灰尘,便直接从茶室取了个鸡毛掸子就过去收拾了,这才没有进来上房给尔芙请安,但是她就在后面的回廊上,所以尔芙吐槽小生子将秋梨汤熬成糖浆的话和吩咐丫儿去准备浓茶漱口的话,她是一句没落下的都听在了耳朵里。
被戳破谎话的尔芙,难得地红了红脸,陪笑道:“我这就是一时忘记了,不过就是喝口茶罢了,应该也影响不到哪里去吧,你就不要这么严肃了,小心我说你不敬主子,把你送到慎刑司去受罚。”
“主子,您这次的病不同以往,绝对不是小事,稍有不慎,您就要一辈子留在这里了,奴婢知道您还在为了小主子们离去的事情,怨着主子爷,可是这府里的女人没了恩宠就活不了,您也许觉得自己个儿就住在陪嫁庄子上,又有着大笔的体己银子做靠山,哪怕是不回府,也会在这里过得好好的,但是奴大欺主,您还是要早早打算,旁的不说,您若是一直住在庄子上,您在外的那些产业都会受到波及的,那您打算替小七格格积攒大笔嫁妆的想法,怕是就要落空了。”这话,若是放在往日,瑶琴绝对不会和尔芙这么说的,毕竟碍着主仆身份有别,她就算是明知道尔芙的打算,也会装作不知道的配合着尔芙,但是昨个儿在厢房,尔芙对她说的那番话,在她心里起了很大的作用,让她多了一些与以往不同的爽利和洒脱来,再看尔芙又是这副赖皮赖脸的样子,她就直接发飙了。
好吧,一贯沉稳的瑶琴发火了,尔芙还是怕怕的,尤其是当瑶琴说起她不打算回府的时候,尔芙都觉得心脏快要被吓得偷停了,也亏得瑶琴说这话就是一带而过就算了,不然尔芙一定能被她吓尿的。
不过就算如此,尔芙还是心虚地点了点头,差点就要伸出三只手指保证一定要好好喝药养病,绝对不再生出幺蛾子来了。
这边,主仆三人的关系,又一次进了一步。
厢房那边的百合,在吃过尔芙送来的小点心以后,找了个借口,打发了身边伺候着的几个丫鬟,只留下了一个看起来就是个憨头憨头的小丫鬟,借着无事闲聊的由头,从小丫头的嘴里,开始套起了尔芙的一些情况。
只是她的打算,那是注定要落空的,尔芙从来到庄子上就没有表现出半点病人的样子,以至于除了林于氏这个出入尔芙房间的庄头娘子以外,也就只有丫儿和瑶琴才知道尔芙病着,其他人根本句是完全都不知道的,所以她就算是巧舌如簧,那丫头又是个大嘴巴的,她一直说得口干舌燥,也没有得到半点有用的信息,反而赔了一件如意暗纹的镶紫边的琵琶襟小马甲出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百合在确定小丫头没有半点有用的信息能提供后,终于撕破了脸上虚伪的笑容,愤愤地将一问三不知的小丫头轰出了门,起身站在窗边挂着的纱幔后,只露出一只眼睛在外面,直勾勾地盯着上房的方向,喃喃道。
她却没有想到,她在盯着上房动静的同时,刚刚被她轰出去的小丫鬟就已经蹑手蹑脚地绕到了厢房后面,给一直等在后罩房里的林于氏送信去了。
今个儿,尔芙吩咐瑶琴盯着百合那边的动静,但是瑶琴却知道自己个儿的目标太明显,并不适合盯梢,所以她在征求了尔芙意见后,就找到了林于氏安排人手帮忙,这个看起来就憨头憨头的小丫头就是林于氏精挑细选出来的装傻高手,除了林于氏以外,谁都不知道就这个憨头憨脑的小丫头,曾经从白娇的手里,骗得了一套价值千两的赤金头面,要不是后来白娇很偶然的碰到了这丫头,怕是现在这丫头还在外面过着挥金如土的潇洒日子呢!
“她都说了什么?”林于氏拧着眉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