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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四章
京城冬日清晨的薄雾,逐渐散去,犹如尔芙此时的心情。
德妃娘娘收敛起脸上的冰冷,康熙老爷子满眼的和蔼,让她找到了一丝丝的安慰,她习惯性地看向四爷,正巧看到四爷满眼温柔地凝视着自己,羞涩腼腆地垂首一笑,她偷偷在角几下拉了拉四爷的袖管。
“等开年过了二月二,朕就替你们二人下旨,老四媳妇可得在之前好好调理着身子,免得到时候撑不住繁琐的合婚仪式。”虽然扶正侧福晋,显得与礼不合,但是皇室本就是个不讲俗礼的地方,就算是礼部那些老古板齐齐上书,也不能改变康熙老爷子决定下的事情,既然他满意老四媳妇的人选,自然不会让尔芙被外人非议,老四可是他选定的继承人。
他和老四留在正殿说了会儿话,瞧着小两口亲亲热热地告别,这才如来时一般,领着老四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永和宫,而德妃娘娘也不再板着一张脸教训尔芙,她笑着将她这些年总结下的各种经验之谈,一一传授给了这个有些糊涂的儿媳,眼瞧着尔芙满眼讶然,她难得的大笑起来,“这世道本就对女子多有苛责,尤其你又是被违例扶正为嫡福晋的第一人,你以后的要走的路,怕是不比本宫昔日走过的路容易,只是你要相信老四,也要真正的站在老四的角度为他考虑,切莫为了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就和老四闹起来,平白伤了你和老四之间的情分。”
不过就算是如此,她仍然是有些不放心的嘱咐着。
相比于其它皇子的福晋,尔芙还是太单纯了些,德妃娘娘可以想见康熙老爷子下了谕旨,正式确立老四继承人身份的时候,那些个满眼都盯着至尊龙椅的人会有多么的疯狂,而到时候尔芙就会成为那些人攻讦四爷的点,唯有尔芙和老四真正互相信任,他们才能度过这个难关。
“多谢娘娘教诲,妾身记下了。”察觉德妃娘娘的好意,尔芙也不是个不受教的傲慢性子,她挺着硕大的孕肚,艰难地对着德妃娘娘诚心一礼,恭声道,不论是为了四爷,还是为了她的子女,她都会让自己变得坚强起来的。
德妃娘娘又留着尔芙在正殿里说了会儿话,她才估算着时辰,让毓秀将偏殿里说话、玩耍着的一众人都请了过来,浩浩荡荡的往宁寿宫给太后请安去了。
出身博尔济吉特氏的太后,如今已经古稀之年。
一袭象征着她太后身份的凤袍、凤冠穿戴在身,让她显得格外端庄,只眉眼间的笑意,让她显露出了老人独有的慈善一面,尔芙规规矩矩地站在德妃娘娘的身后,本该随着大家伙儿对太后行跪拜大礼的,却突然被太后叫到了身边。
终生无子的太后,一直都格外怜惜有孕的女子。
当初宜妃将自己所生的五皇子胤祺送到太后身边养着,让她顺利在宫中站稳脚跟,便可见太后对孩子的喜爱,高坐在上首金座上的太后,虽然并不认识尔芙,却也将这份怜爱给了尔芙,她抬手叫起了行跪拜大礼的众人,操着并不熟练的官话,细细询问着尔芙的胎像,笑着吩咐宫人取来了绣墩给尔芙落座,又命人预备了孕妇常吃的酸枣等零嘴儿来,这才将注意力落在了其他众妃脸上。
大年这天,能来宁寿宫给她请安的宫妃都是有子有女傍身的,一些个新进宫的小宫妃压根没资格来,她不喜端着婆婆架子,故意为难这些本就过得不容易的宫妃,略略和大家伙儿说了几句话,便让大家伙儿各自散去了,只留下了有孕的尔芙在宁寿宫陪着她说话,故意给撑着双身子来宫中请安的尔芙走了点小后门,不让她顶风吹雪地在宫中多走动。
“辛苦你这孩子了,你在哀家宫里不必拘束,旁边暖阁里的被褥都是崭新的,你要是累了就躺躺,有什么需要的就直接找温嬷嬷。”出身蒙古草原的太后,一辈子都没有学会说好官话,偏偏尔芙是一句蒙语都不会,两人鸡同鸭讲了一会儿,太后也有些倦了,她笑着对身边宫女嘀里嘟噜的交代了一番,扭头对着尔芙一字一顿的说道。
说句实话,相较于留在不熟悉的宁寿宫里,尔芙更希望回到德妃娘娘身边,不管怎么说,那边是四爷的正经额娘,她和德妃娘娘也曾经同住过一段日子,比起全然陌生的太后,更让她能放松些。
不过太后的一番好意,她也不好反驳。
她规规矩矩地对着太后一礼,这才随着温嬷嬷出了正殿。
小小的暖阁被一扇屏风隔成了内外两间,内间的火炕烧得暖暖的,外间又摆着熏笼、炭盆,尔芙穿着大礼服一进来就热出了一脑门的汗珠子,随身伺候的宫女怕她不自在才出去,她就忙招呼着丫儿帮忙换下了身上内衬兔皮的厚衣裳,穿着预备换洗的夹棉褂子,坐在了外间摆着的圆桌旁。
简单洗了洗手的尔芙才一坐稳,白芷就拎着食盒进来了。
食盒里,一碗隔着炭火温着的莲子粥,算不得什么太过精致的吃食,但是胜在干净,她细细检查过,笑着送到了尔芙跟前,轻声提醒道:“主子,温嬷嬷让人给您送来了吃食,您看要不要用些。”
“我还不饿,你先放一放吧。”尔芙笑着摆手道。
她相信白芷的医术,却不想在宫里用吃食。
看过太过腌臜事,她太佩服宫里女人的各种阴私手段,一些个秘药就算是经年累月在太医院里历练的太医都未必能分辨的出来,她虽然不认为自己值得别人这样绞尽脑汁的对付,在宫里头却不得不小心些,左右她也不算太饿,就算是过会儿饿了,她也更愿意吃些小生子给她准备的点心。
白芷也没有太多纠结,将莲子粥重新放回到食盒里,便轻轻走到了尔芙的身后,伸手松开尔芙被发簪挽起的长发,动作轻柔地用篦子一点点地梳通着。
这是个很好的解乏方法,别看尔芙并没有走太多路,或者是久站立规矩,但是长时间的绷紧神经,还是让尔芙有些疲累的感觉,随着发丝被慢慢疏通,白芷放下了手里头的篦子,用柔软的手指肚轻轻按捏着尔芙的发鬓两侧,缓解着她紧绷的情绪,足足有一盏茶的工夫,尔芙才觉得身上都松泛了下来,她反手拍了拍白芷的手背,披着外袍走到了内室里,半躺在温暖的火炕上,身上搭着馨香柔软的被子,渐渐进入了梦乡。
难得能这么轻松的度过在宫里头的时间……
尔芙嘴角一直噙着浅浅的笑容,哪怕是睡得正熟被丫儿唤醒,她也不过就是拧了拧眉,便坐起了身子,抱着被子,半梦半醒地任由丫儿替自己个儿重新梳妆,一直到发髻都重新挽好,脸上也扫了一层淡淡的脂粉,她这才不舍地离开了温暖的被窝,重新穿上了那身熏得喷喷香的厚重礼服,外罩着披风,来到了宁寿宫的正殿前,待太后出来,这才随着太后一块来到了举行宫宴的养性斋中。
养性斋面阔七间,还没有经过清晚期几位帝王的改建,总体布置和对面的绛雪轩相差不多,楼上正中悬挂着康熙老爷子亲笔题写的飞龙在天匾额,替这所布置雅致清幽的观景楼增添了一抹霸气。
太后作为天下身份最高贵的女子,最晚到场。
已经早一步先到的众妃和皇子福晋、宗亲家眷等人不待太后走到上首主位落座,便齐齐起身见礼,尔芙忙闪身避到一旁,并没有跟在太后身后受礼,她微弓着脊背环视一眼,找到了德妃娘娘所在的方向,几步就溜到了德妃娘娘身侧,也随着大家伙儿拜了下去。
她这般做法,虽然有些失礼,却不出格,加之今个儿是大年夜的阖宫家宴,本就是个欢乐祥和的日子,也没人故意挑她的毛病,便是不服气她能留在太后宫中小憩的大李侧福晋,也没有借此找她麻烦,相反主动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出了行礼的位置,免得更多人注意到她晚到的事情。
“起吧!”太后扶着温嬷嬷的手腕,走到最里面的主位落座,态度温和地抬了抬双臂,招呼着见礼的众人都起身,含笑说道,“今个儿是家宴,能进宫养赴宴的都是咱们爱新觉罗家的自家人,便不要讲究这些个虚礼了,你们太拘束了,岂不是辜负了皇帝的一番美意。”
说着话,她就让人去前面请康熙老爷子过来了。
少时片刻,打发了来宫里请安的朝中重臣的康熙老爷子,也领着一众钟灵毓秀的儿子过来了,随康熙老爷子过来的还有几位他颇为倚重的近臣。
大家伙儿又是一番见礼,众皇子也给各自母妃都见了礼,纷纷站定到了自家额娘身边,康熙老爷子这才大手一挥,让众人落座,他一边招呼着魏珠传旨开席,一边招呼了年岁还小的孙儿来跟前说了几句体己话。
被康熙老爷子叫到身边的孙儿都是年纪太小,不能随阿玛去前面的小孩子,平日他也没什么机会见到,猛然瞧见满殿的小孩子,他也是真真打心眼里高兴着。
心情大好的康熙老爷子,摸摸这个的脑袋瓜儿,拍拍那个的小肚子,别提多骄傲了,作为一位仁爱的爷爷,他很是大方地让魏珠开了私库,给这些孩子都赏下了玉佩、小刀剑等玩意儿,这才让他们各自回到了自家阿玛、额娘身边,率先举起酒杯,说了几句场面话,拉开了大年夜宫宴的大幕。
世人皆赞,宫中御膳精致美味,但是真正能吃到的人,往往都会觉得如嚼蜡一般的难以下咽。
京中皇亲国戚颇多,康熙老爷子又是个多子多孙的有福之人,就算是大年夜的宫宴都是爱新觉罗氏的自家人,这林林总总坐在一块都有百余人之多,而宫中御膳房的师傅就那么多,在短时间内张罗一桌让所有人都满意的珍馐佳肴,那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除了康熙老爷子和太后等重要人物的那几桌外,其他人桌上的菜肴都是凉的,若是中秋、端午这种天气暖和时候的宫宴还好,起码不会凉得那么彻底,也不会凉得那么快,但是大年夜这场宫宴,大家伙儿就比较遭罪了。
好在这次的宫宴是德妃娘娘亲自督办的,她参考自己这些年吃过的冷菜冷汤,她特地让御膳房准备了一人一锅的铜锅羊肉,一口口精致的铜锅送上桌,下面一直留着炭,就算是吃到最后,也很是可口美味。
除此之外,她还特地通过淘沙居定制了一批双层瓷器,以充作此次宫宴众人使用的碗碟,碗碟的中层都加入保温用的热油,虽说是浪费了些,也给传菜宫人增添了些麻烦,但是却也能让这些个宗亲权贵都吃上一口热乎的。
别看这点点小事不起眼,却让大家伙儿都很是感谢德妃娘娘。
其中尤其是尔芙,要知道宫里采购,这其中油水堪称暴利,一批不过泥土烧出来的瓷器就能换上大笔大笔的银子,饶是尔芙坐拥诸多产业,猛然听白娇说起这事的时候,也不禁暗暗乍舌,不过为了不给德妃娘娘的对手攻讦她的理由,尔芙最终舍弃了这份让人眼红的收入,将这批瓷器作为贡品,经由四爷的手,免费送进了宫中。
看似她是赔了很大一笔银子,其实她却获得了更多好处。
她名下一直不大起眼的淘沙居就为了这批瓷器,顺利进入了康熙爷的眼睛,内贡的牌子往外一戳,店铺里的那些玩意儿立马升值了百分之百还要多,让她在年前狠狠收敛了一笔巨财,也让四爷从中发现了更多的国之蛀虫。
若是那些个通过大笔散财来讨好四爷的人知道这事……
尔芙觉得一定会很有意思的,不过眼下却不是让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养性斋里响起了丝竹声,一个个穿着薄纱舞裙的舞姬,挥舞着鹅毛粘贴的绒毛扇子,展现出了最柔美的舞姿,那一个个眼睛里带着钩子的舞姬,并不甘心就这么被人看不起的卑贱生活下去,纷纷隐蔽地对着位子上坐着的男子,抛洒着女子的柔媚魅力,这是以往宫宴都不曾有过的现象,尔芙略显不解地看了眼身侧的德妃娘娘,正巧瞧见德妃娘娘拧眉沉思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