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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新安庄诸人商议杨相公与钱小娘子的婚事。
就若皇帝大婚不是一个人的事,杨河婚事,也不单单是他一个人的事。
现在的杨河,手握数千重兵,麾下百姓数万,田地几万亩,都是他的私产私兵,还是朝廷正七品的官员,早非昔日吴下阿蒙。
他的婚事草率,不是他一个人没面子,而是数万军民集体丢脸,等闲轻视不得。
由议事堂主理,杨河好友周明远也加入进来,严格按照程序,三书六礼,一个都不能少。
此时婚礼,纳采、向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此为六礼。又有三书,聘书、礼书、迎书。
婚礼程序繁冗而复杂,全套下来估计要大半年,但又是必要的,“三书六礼”不全,就不算“明媒正娶”,被人指责不说,还会向外界释放错误信号,认为他杨河对妻室不喜,鄙夷轻视。
所以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认知风气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便如所谓正妻与平妻,此时就不认可,不论户律或是世人眼光,都认为平妻还是妾,除非所谓平妻一辈子不入宗族,不回祖宅,否则想认祖归宗,回家就得执妾礼。
议事堂选定的“亲迎”时间为明年春天,州以农立,适逢农闲,丰收为是,正好婚配。
杨河觉得不错,三月十六日,季春时节,春暖花开,很多事情也告一段落,正好快快乐乐的迎亲洞房。
九爷那边也没意见,虽说过了年,他女儿十八周岁,十九虚岁,但纳吉过后,三娘已算杨相公未过门的妻子,木已成舟,“亲迎”时间早点晚点都没关系。
就这样吧,各方没意见,杨河就定下了日子。
总体婚事虽然繁冗,但因为都是部下操办,杨河还是轻松的,只纳采、纳吉、请期时需用大雁,还要活的,还要成双的,还要亲自去抓,耗费了杨河一些精力。
还有纳征时,杨河在聘书内除了常规聘礼,还给了九爷新安集一成股为聘仪,又私人给钱三娘一成股,算是独特。
早前新安集十成股,邓巡检占一成,当地各人占一成,杨河占八成,此次婚礼,算给岳父妻子两成股,诚意很足了。
也算杨河给妻子的一些私房钱。
此时有七出之罪,内一条盗窃,“子妇无私货、无私畜、无私器。”便是嫁妆也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不经丈夫同意,私借、私与他人,就构成“窃盗罪”,可以休之。
此时皇后都是领月例,财产支配权在皇帝手中,放在民间,财产支配也是男人,但杨河认为自己的妻子可以拥有一定的经济自主权。
男人没有经济自主权痛苦,女人没有一样痛苦,她们需要自由与喘息的空间,有自己的交游,自己的宴饮,赏赐麾下等,但手上没钱,处处仰人鼻息,就会凋零枯萎。
所以杨河给钱三娘一成股作私房钱,随她取用,现新安集发展越来越好,一成股的钱财,可以过得很潇洒了。
除此,杨河还修整自己的居所为婚房,他住邳州练总府署,建筑面积近三千平方米,住得还是舒服的,歇息的私邸上房也是大大的四合院,还有幽雅的后花园,就作为婚房吧。
上房内部基本不变,但某些地方需要改造一下。
“三娘你看,西梢间这边开个门,通到西耳房。耳房这边改一改,一半浴室,一半厕所。这样,室内就不用马桶浴桶了。东梢间也是,同样开个门,通到耳房内,耳房改建为厕所浴室。”
杨河对身边钱三娘道,她在新安庄有房子,但在邳州住军营,杨河经常叫她来,阐述自己的装修布局,作为妻子,她同样可以提供一些装修建议。
若杨河这样的官员居所,正房寝室一般面阔五间,坐北朝南,最中间称明间,一般布置为大客厅。
东西两边往内,分称次间、梢间,布局如此“西梢间—西次间—明间—东次间—东梢间”,以屏风或纱橱隔断,又可设曲尺门什么。
一般人睡觉在西梢间,外面西次间设成小厅,南窗、北窗下可设炕,可吃饭可歇息。东次间、东梢间作为书房,也可摆设自己收集来的宝贝,同时可设炕,累时歇息。
杨河原来屋内布局大体如此,现在也不变,只一些家具换新,还有从铜山匪处抢来的,高两米,重一吨的犀牛望月镜抬来。最重要的是,就是厕所、浴室布局的改变。
原来杨河一个人,要上厕所了,就去院子西南角的茅房,但现在成亲了,这个问题必须重视。
他也很讨厌马桶摆在卧室内,正好四合院正房两边都有耳房,一间深或两间深,一般为仓库、厨房、或佣人居住。
但杨河人不多,上房又很大的四合院,护卫婆子什么,可以住在东西厢房或南房内。这耳房一直空着,还都是两间深,就改为厕所与浴室吧。
“这么大的厕所?”钱三娘站在杨河身边,眼睛都有光,神采奕奕,“还有浴室,都一间房大了。”
杨河笑道:“厕所大、浴室大才舒适,没事我们也可在里面洗个鸳鸯浴什么的。”
钱三娘脸一红,随后眼眸弯起,她偷看身边的男子,只觉眼前世界明媚又温暖。
杨河则是沉思,自己与三娘作卧室的西梢间开个门到西耳房,两间深的大屋,部分以屏风隔为厕所,建成“厕牏”型,以硬木中间凿空为马桶状,方便人坐着。
厕牏旁有扶手,可以放置纸与书画什么。再旁边有水缸,可冲可涮。厕牏外是漏井,在墙壁外,以矮墙围成,方便清理。当然这活就不需要他与三娘干了。
又砌个台池作浴池,周边有着台桌与屏风。
大体风格比较现代,当然与后世的抽水马桶是有区别的,倒不是不可以山寨,而是没意义。
没有“雨污分流”,完善专业的下水道系统,抽水马桶带来的只是灾难。
英国人最初发明抽水马桶,污物先是堆积在化粪池里,造成严重的土壤污染,后来排到街上,情形不忍卒睹。
后各街道铺设排水沟,污物污水排到河里,更是灾难的降临。各条河都成了粪河,奇臭无比,整个城市被臭气包围。而且饮水靠河流,水厂将有毒的河水输送到千家万户,对居民的健康构成严重的威胁。
十八世纪,十九世纪的伦敦、巴黎、纽约等城市,平均十个孩子就有八个夭折,就是因为喝了受污染的水死掉。
看似清洁的抽水马桶带来严重的灾难,唯一的方法,就是完善下水道,特别“雨污分流”,雨水可排到河里,但污水粪便,必须专门管道,远离城市,还要有相应的处理厂。
这投入是很大的,便如当年德国人在青岛,他们聚集区采用“雨污分流”模式,为省成本,雨水污水就排到华人聚集区去。
造成两种现象,德国人聚居的地方干净整洁,华人住的地方臭气熏天,瘟疫横行。居民们被德国人排泄的污水粪便包围了几十年,根本没法住人。
所以邳州就算了,这种老城区根本改造不得,杨河新建运河镇,已经在建下水道系统,“雨污分流”,雨水污水排泄各有体系,特别污水粪便流得远远的,有专门处理地方。
与西方不同,在东方,粪便是非常良好的资源,未来也是一个大财源。
除此,杨河还带钱三娘到处看,他准备在西花厅建暖阁,两种形式,一类地暖,汉唐时较流行,后世在韩国各地居多,整个地面设置烟道,上面铺木板,进门可席地而坐,拉开被子可就地睡觉。
寒冬腊月,在暖阁内是很舒服的,因为灶口设在外面,暖阁内没有一丝烟气,清静优雅。主要杨河用来招待一些比较高雅的人,大冬天也可席地而坐,谈诗词,谈乐曲。
还有一种暖阁烧柴木,也就是壁炉烟囱样式了,设桌子,设椅子,上铺皮毛软垫什么,备有毛毯,杨河的狼皮大椅也放这边。
主要招待一些比较粗鲁的人,有时也与部下聚会,喝酒吃肉闲聊,定然气氛很好。
钱三娘对地暖阁没有兴趣,但听了壁炉式的暖阁则双目发光,想想自己若有一个,大冬天的在屋内烤着火,一边与如婉姐姐等人喝酒吃肉闲聊,多么的舒爽?
看她样子,杨河一笑,大方的道:“行,我在东花厅给你建一个壁炉式的暖阁。”
……
感情是需要培养的,八月九月这两个月,杨河不时邀请钱三娘外出,逛街购物什么的。
九月这天,他又邀请钱三娘到城西迎翠坊走走,此时天气凉爽了一些,田野镀金,菊花开放。走在街上,也明显看出这邳州的街巷多了生气与活力,百姓脸上有一种宁静,还有希望的笑容。
近来杨大人与钱小娘子不时在各街巷出现,肩并肩言笑晏晏,众人早见怪不怪,只恭敬又不失尊敬的施礼,然后二人过去,留下羡慕议论的声音。
街市百姓如此,杨河心中也是欢喜,他带钱三娘随意逛着,不时指点说笑,陈仇敖等人跟在后面,若即若离,即不失戒备护卫意义,又不会做电灯泡。
“三娘,我们到那边看看。”杨河指着一家银饰店说道,城西这边为邳州景致之地,卖的商货也多是精致之物,金银饰店很多。
钱三娘乖巧的应了一声,柔柔顺顺的,这些时间她心都是飘的,心中只有欢喜与幸福,这样与杨相公出来逛街购物,这在以前是不敢想象的。
他们进了去,掌柜的忙迎了出来,殷勤接待,杨河看一根雀钗与手镯不错,拿了起来,问道:“三娘,这镯子与钗子喜欢吗?”
钱三娘眼眸弯起,有如弯月,说道:“喜欢。”
那掌柜的看着,忙道:“杨大人光临小店,蓬荜生辉,这银镯与银钗,就当小的送给大人与夫人了。”
说到这里,他真诚的道:“大人为邳州百姓做了这么多,小人等无以为报,只有这点心意了。”
杨河听得出他情真意切,旁边伙计也是真诚仰慕,心中欣慰,但笑道:“买东西岂能不给钱?本官更需以身作则。”
他一挥手,陈仇敖忙上前付款,掌柜的高声道:“谢大人赏!”
他们出来,钱三娘喜滋滋拿着银镯与银钗,脸色晕红晕红的,其实杨河从匪贼处缴获财宝甚多,不乏好的金银首饰,但出来购物,图的就是喜欢。
在钱三娘心中,以前缴获的金银财宝,自然不能与相公亲手买给自己的镯子钗子好。
二人在街上走着,一个英气勃勃,一个冷艳高挑,又配着武器,斩马刀,重剑,还都有手铳,一种与此时不同的风味。他们并肩走着,说说笑笑,真是让人羡慕。
其实二人初出来逛街时,州城百姓大惊小怪,也觉得钱小娘子太高了,现在看多了,却觉得般配。
很快二人离“通沂门”不远,正准备去留侯庙走走,忽然杨河咦了一声:“大臣?”
最近杨大臣神出鬼没的,总是请假。
按杨河定的军律,军官士兵都待在军营内,内总级军官每十天可以休假一天,向中军官请假外出。普通士兵一个月可以休假一天,向总级军官请准。
不论军官士兵,晚饭前都必须归队,不能在外过夜。
不过每年他们有假期,士兵军官,每年三十天到四十天不等,但家人有事可以随时请假探望。
近来杨大臣每到休假日必请假,杨河听中军官张出恭说,似乎他谈了一个女子,好象是邳州卫指挥使孔传游家的小女儿,官名叫“孔德仪”什么的。
杨河对杨大臣自然关心,虽是书童,其实当他若弟弟一样看待,也不遗余力的培养他。
此时看他似乎跟一个女的在一起,自然要好好瞧瞧。
他拿眼看去,就见一家首饰店前,杨大臣正与一少女说着什么,看到那女子,杨河不由暗赞一声:“好一个豪杰女子。”
就见这少女穿着襦裙,梳着双丫髻,虽然只十六七岁样子,但竟比李如婉还粗壮两倍,果然是指挥使的后代,就是豪迈不凡。
但她身姿虽然不凡,却很温顺的样子,此时话声传来:“大臣哥哥,你看这雀钗精致,买下来好不好?”
杨大臣的声音:“你就知道买,很贵的知道吗?”
那少女:“大臣哥哥,我有银钱。”
杨大臣:“有钱也不能乱花,要节俭。”
那少女温顺应是,恋恋不舍的将雀钗递了回去。
杨河与钱三娘互视一眼,都是很有兴趣的过去。
杨大臣正要带那少女走,忽然看到杨河二人,闹个大红脸,期期艾艾的道:“少……少爷……夫人……”
杨河看向那少女,含笑道:“大臣,这位是?”
杨大臣低声道:“少爷,她叫孔德仪,是孔指挥使家的女儿。”
他催促那少女:“阿仪,快见过我家少爷。”
那少女孔德仪忙裣衽万福,低声向杨河施礼,又向钱三娘施礼,非常的乖巧。
杨河看这二人,杨大臣一直想找个粗壮的女子,终于找到了,而且这性格也挺好,不由为他欢喜。他满意看着二人:“不错不错,郎才女貌,非常的般配。”
孔德仪娇羞的低下头,又偷偷看杨大臣,眼中满是柔情。
杨大臣裂着大嘴直笑,也看孔德仪,任谁都可以看出他的幸福与满意。
杨河更是点头,他吩咐店家将方才那雀钗包上,递给杨大臣,让他送给孔德仪,并教训他:“大臣啊,该花的钱就要花,知道吗?”
杨大臣连连应是,杨河道:“行,你们逛吧。”
他对钱三娘笑道:“那边景致不错,我们去走走。”
……
不久后,杨大臣与孔德仪的事也定了,“亲迎”时间一样定在明年春季三月,但晚杨河十天。
对这对主仆的婚事,州城百姓祝福,也有人说闲话,言其一个喜欢竹竿,一个喜欢水桶,都是怪人。
但当事人乐意,他们也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