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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河看着城西面广阔的土地,田师爷在旁边轻声介绍着。
其实在很久以前,城西这片也算睢宁的精华之地,不过崇祯二年黄河在辛安口决溢后,这片地面就开始荒废下来。
特别白塘湖的形成,那湖周十数里,往南还冲出多条支流,以白塘河为最大,为了防患黄河大水,每年河官都会对着白塘湖泄洪,湖泊积蓄不下,就会沿着白塘河往南蔓延。
然后睢河,白塘河交汇一片,河水漫出河岸,不说周边田地总是被淹,就是积水都经常涨入各村各寨中,每次一有水灾,各村落就经常颗粒无收。
也因为水利沟渠都被冲了,白塘河平时也少水,旱时就各地冒烟,田地一样颗粒无收。
旱涝交加,各庄百姓苦不堪言,纷纷离开,各村落废弃越多。
雪上加霜的是,从城西过去几十里,就是九顶山等丛山,那边山岭东西十几里,南北更蔓延五十里,布谷山、白路山、仙掌山、簸箕山、九顶山等等,大小山岭极多。
不但乡民纷纷在这边结寨自保,各大小豪强筑起圩寨,就是各路匪贼毛贼,也纷纷在这边占据山头。
平时打家劫舍,绑票勒索,无恶不作,官府又无能为力,所以就算残留的居民,也是纷纷搬迁离开,最后的结果,这一片的几十里地,都成了废墟荒野了。
依田师爷知道的,这一片至少四五十里的平原,现只余寥寥数个大圩寨,都位于白塘河的西岸。
杨河看着外间寒风呼啸,至少半人高的荒草招摇,心中就是一叹,乱世不缺乏土地,特别这明末乱世,各类的荒野荒地不计其数,缺乏的是一个安全的环境。
依他知道的,各官上任,其实都非常鼓励开垦荒地,虽然立田契时会遭到胥吏的勒索,荒地开垦也不容易,要多年经营才会成为熟地,最主要的还是不安全。
兵匪到处都是,还有不计其数的毛贼,你在野外驻扎开垦,若附近没有大圩寨,拥有一定的自保之力,也只是他人眼中的肥羊罢了。
这时代穷人怕挨饿,富人怕抢劫,穷富皆不好过,终日鸡犬不宁,百姓提心吊胆。
不过乱世由于荒野弃田太多,一个好处就是占地没人管,盛世时不论建屋盖房,开荒种地,除了私人土地,余者都是官地,需要到户房立契购买,现在谁理会?
甚至一些地方遭了流贼,整个州县都成无主废弃之地,几百上千里毫无人烟。
目前他没有民政的权力,以官府名义进行民事,也是费力不讨好,不如私人占个几百万亩地,成为超级大豪强吧。
反正现在皇权不下乡,各州县外都是士绅豪强的天下,又到处无人烟,还少了非常多的纠纷。
不过杨河盘算挡住这几波流寇后,该剿灭的匪贼全部剿灭,让辖下清平,竖立一个安全的环境,这样在未来纷乱的局势中,就可以吸引大量的资金与人口。
未来人气搞上去,有相应的市场,就慢慢可以发展内需。
杨河心中涌起雄心,以后每到一片,野外都会是他的土地,治下又成桃源,乱世中形成明灯效应,不计其数的人涌入,这样他的每一块地,都可以卖大价钱。
源源不断为他实力的增长添砖加瓦。
……
看过睢宁城池周边,杨河心有定计,他们下了圩墙,往内城去,这圩墙内也是杂乱的苇屋茅屋,多是“棚窝”类型,茅草棚子很矮,人入内勉强直腰,简陋贫寒非常。
很多居民原是城西的百姓,他们自己的村寨废弃了,就搬到城里来住,生活质量与原来不能比,胜在略略比原来安全。
看着这些人脏乱不堪的生存环境,个个满脸菜色,神情麻木,显然对生活毫无信心,杨河心中叹了口气,以后自己入驻县城,必须给这些人找到生存的希望。
这边圩门距离内城门也是一百五十步,很快众人到了西城门“耀武门”前,从放着的吊桥进入。
然后过瓮城,登上这边的城头。
这里有一处城楼,楼上有一块“淮西保障”的楼匾。
杨河到这边主要是看城头的火炮,火炮由于贵重,都放在内城各处。
“睢宁大小火炮共有二十八门,内二十三门是小佛郎机,余者是大将军、灭虏炮、发贡等器。”
田师爷自然知道县尊给杨河五门狼机铳之事,二号二门,三号三门,不过他心中猜测杨河要火炮干什么,比起火铳,火炮毕竟沉重,运送不易,他要去火炮,难道要打野战?
杨河主要找猎鹰炮类型的小佛郎机,角度转动灵活,近距离可当大号火绳枪使用,此时火炮准头极度不高,不过若放在百步内,还是有一定准头的。
而且二三号的小狼机铳,弹重也有五两到十两,就是187克到375克,对付清军的重型盾车都是绰绰有余,一炮过去,让他们任何盾车都成为碎片。
他看西门城头城墙摆着几门火炮,上面都盖着油布炮衣,一些是大将军、灭虏炮、发贡等旧式火器。
这种炮杨河看不上眼,因为没有炮耳炮架,战时是搭木为架,掘土安炮,经常会左右乱跳,甚至倒翻过来,严重危害炮手和人马的安全。
特别装填非常不容易,一发之后,再不敢入药,或者又必直起,非数十人莫举,麻烦非常。
所以佛狼机火炮出现后,快速盛行大明各地。
而且相比明军原有火炮,佛郎机火炮颇有优点,如拥有炮耳,两侧炮壁较厚,还安有瞄准装具。如以子铳预贮弹药,不必临时装填,可加快发射速度。
如散热飞快,后装炮前后相通,空气对流,就易于散热。
一般此时佛郎机可连打十几炮也不会过热,使用子铳,发射速度也快,娴熟的炮手前三炮射击总费时不会超过二十秒。
子铳的火药装填量固定,还不怎么容易炸膛。
唯一缺点,因为漏气,佛狼机火炮打不远,大佛郎机也不过打一二里。
子铳没对套好膛口,或是使用“酒瓶型”子铳的话,灼热的火气还会向两边后方泄出,伤害火炮旁边的炮手,跟掣雷铳一样。
所以杨河要好好找找,找那种“凸”样形的子铳,这样就算漏气,也是往正上方漏出,与点燃红夷大炮的火门一样,火气再猛烈,也不会伤害到旁边的炮手。
他在城头看着,忽然脚步一顿,掀开炮衣,眼前一门小铳狼机,就是猎鹰炮样式,火炮架在一条非常沉重的四脚木凳上面,旋转机括是青铜所制,套住炮身两边的炮耳。
他粗粗估计,这门炮连木凳重有一百多斤,打的是重五两的炮弹。
杨河仔细端详,炮身长五尺,上面有五道铁箍,膛腹内一个子铳套着,上面也有三道铁箍,正中一个火门孔,略侧边有一个提手,整个子铳估计重十五斤。
最后有一根系着根链的铁栓,从铳腹后方孔洞塞入,将腹内子铳卡得紧紧的。
杨河看这炮后方还有根细长的挽柄,上面已经磨得非常光亮,他持着挽柄瞄准了一下,炮上有准星与照门,可以很好的瞄向目标,提高炮弹的命中率。
他又持着挽柄上下左右的转动,有些不灵活的戛戛响,显然没什么上油保养。
总体而言这门炮杨河很满意,火炮的质量不错,又可灵活瞄准,特别子铳是“凸”样形,漏气时不会伤害到炮手。
佛郎机不漏气是不可能的,这点杨河不敢奢望。
他精心设计的新安铳都会漏气,何况这种铁质的火炮?
不过他无所谓,漏气打不远就打不远,反正他都是放在百步内开打。
打得再远,打不中也是白撘,浪费火药与炮弹。
杨河决定,这门炮他要了,以后将那个四脚木凳取消,换上炮架,就可以在野外活动了,近距离平瞄着一炮打过去,不论流寇还是鞑子,统统将他们打成两断。
而且这样的打法,也省炮手,看着人,象火绳枪那样瞄着就行了。
看杨河自如的操持这门火炮,举止非常娴熟的样子,田师爷眼中露出惊讶的神色,这年轻人,越来越看不懂了,文韬武略,无所不精,现在还懂火炮?
看他样子,好象亲手打过的样子,越接触他,越觉得这年轻人身上笼罩一团迷雾,充满了神秘的色彩。
“难道他真是天杀星下凡?”
田师爷心中浮起这段时间县城内的传闻,他本来信奉的是子不语乱力怪神,对此嗤之以鼻,此时也动摇了。
后方跟着的民壮更是露出佩服的神情,杨大人果然是剿灭铜山匪的犀利人物,连操持火炮都懂,就是跟县中那几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官老爷们不同。
邓巡检在旁呵呵笑着看,他接触杨河日久,见多了,对杨河的本事倒不会那样的大惊小怪。
杨河又看过西门几门佛郎机炮,又有两门猎鹰炮类型的小佛郎机,遗憾的是子铳不合他的心思,就罢了。
好在别处没有看过,希望能找齐合乎他心意的五门火炮。
……
此时天色略暗,快到酉时,杨河也不在城头停留,众人就下了“耀武门”,蹄声杂沓,往练总署廨去。
西城这边的房屋较为杂乱,贫民较多,街巷各处,更是肮脏无比。
这边的人烟也较为稀少,大片大片的土地空着,偶尔一些茅屋点缀,周边长满了杂草,还有菜地墓地田地什么,若不是附近的城墙,杨河还以为到了哪片的荒野。
练总署廨离城墙不远,位于西大街上,所以众人很快到了署廨前面,依田师爷介绍,署廨后面就是营房,靠着一个湖泊边修建,景致很不错。
“不错……”
看着这一片类似贫民区的存在,杨河心想知县高岐凤在这边修建署廨,是因为这边空地多吧,没有拆迁用地的纠纷。
他策马看着自己的署廨,门楼边一颗大榕树让他点了点头,看起来占地也很广,估计有两千平方米左右。
此时门楼前已经有几人相迎,为首一人,高高瘦瘦,肤色略黑,年约四十,穿着青衫,戴着吏巾,神情颇为严肃的样子。
眼下春寒料峭,很多衙吏都会戴暖耳,但他没有。
想必此人就是知县高岐凤拨给自己的攒典了。
然后他身后是三个皂隶打扮的人,就跟胖瘦二皂隶刘可第、汪丁一样装扮,他们站在那攒典后面,似乎低眉顺眼,然眼角余光,又不时偷偷窥探自己。
典型的公门中人。
再后又有三人,也是低头不时瞟来,想必他们就是拨给自己的门子、马夫、膳夫了。
衙门中第五等级,隶役级的存在。
“学生廉方正,见过大人。”
就见那攒典拱手作揖道。
他身后六人却跪下来,个个磕头:“小人等见过老爷。”
“老爷……”
一时间,杨河有被叫老了的感觉。
杨河让他们起来,田师爷道:“廉书办,县尊将你拨到练总署,这是对你的器重,以后你要小心侍候杨大人才是。”
那攒典却硬邦邦道:“不消田幕友说,学生知道该做什么。”
田师爷神情一窒,杨河跳下马匹,摇摇头。
这脾气,活生生一个文版的韩大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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