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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走了何氏,秦平冷脸环视门房屋里屋外的人一圈,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个个低眉顺眼地双手束立,垂下头来小声行礼问安。
秦平也不理会他们,只淡淡吩咐一句:“我曾明言吩咐过,不许这贱人进门,今日门房是谁当执,将人放进来胡言乱语的,自去领罚。”说罢他转身走了,站在屋角处的一个蓝衣中年男子却脚一软,跌倒在地。
旁边有人小声数落他:“早就叫哥哥别仗着今日上头的人都出了门,就把那妇人留下来,如今倒霉了,叫四爷抓个正着,哥哥至少要挨上几十板子,差事都不知道保不保得住!”
那中年男子哭丧着脸道:“我哪里知道四爷会在这时候回来?况且……我也没放那妇人进门呀,这不是在门房里么……”
就算他这么说,秦平吩咐下来,他这顿打也是免不了的了,心里不由得后悔万分。瞥一眼人群外围偷偷溜走的那几个二房的人,想起他们先前塞给自己的银子,他心里不说反省自己贪心,反倒怨恨起那些挑拨的人来。
二房与长房、三房皆不睦,二太太和大爷更是成天想看长房、三房的笑话,他怎么就猪油蒙了心,上了人家的当呢?
一回头,执刑的家人已经过来了,门房外头围观的人群早已四散,门房里等候接见的别家管事、婆子们互相交换着眼色,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继续坐在那里等,可这些都与他无关了……
秦平与吴少英回到清风馆,瞥见西耳房那边静悄悄的,梓哥儿一如平日般安心在那里练大字,院中的下人也没有异样,可见门房处的动静并未传进清风馆来。他们也就安了心,自行去了东厢房。
秦平刚坐下,吴少英就郑重地跟他说:“表姐夫,方才那贱人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秦平听得笑了:“你担心什么?那贱人不过是污蔑你与含真的母亲,难道我还会不相信自己的妻子和师弟,反倒相信那贱人的胡言不成?我的耳根子没那么软。况且那种荒唐话连我五弟都未必会信,更别说我了。”他收起笑,顿了一顿,“只是你这么大咧咧的就把事情当众说出来,不怕那些别家的下人乱传么?”
“就是要他们传出去。”吴少英淡淡地道,“在我们回来之前,何氏也不知在他们面前说了多久的谎话,焉能一个个去堵住他们的嘴?倒不如直接当众驳了何氏的话,叫人知道她手段有多狠辣,还惯会害人,那些人自然就不会再信她了。他们把话传出去,也好叫外人知道何氏的为人。日后便是何氏再想在外头乱说,也不会有人信她,拿她的话来给你们家添堵。统不过就是叫人闲谈几句罢了,我行得正坐得正,不怕人说。至于表姐,她大约也宁可被人当作私下偶尔闲谈的话题,也不肯叫那贱人诬了她身后清名的。”
从前他或许还会有几分顾虑,但如今却是放开了。何氏都能不要脸地一再颠倒黑白,他一个正经进士,背靠着国舅府,还怕她怎的?何氏说他与关氏有私情,既无人证亦无物证,不过就是空口白牙。可她立身不正,却是实打实的。老师要顾虑孙子,没有对她下死手,他却没那许多忌讳,从前只是没能寻着机会罢了。万没有卑鄙罪人可以在外胡言乱语,清白正直的人反倒要为了名声受她辖制的道理。趁着如今老师不在京城,他正好联合秦平,给何氏一个教训。
这么想着,吴少英便抬起头来看向秦平:“方才看那何氏言行,似乎害怕被送回赵碤处,有些古怪。她不是做了赵碤的妾么?能在大白天里光明正大地找上承恩侯府,难道还能是瞒住赵碤的不成?我本来还以为她是奉了赵碤之命前来,要给你们家添堵的,莫非不是?她到底在害怕什么?”
秦平沉下脸:“管她是在害怕什么。既然她如今是赵碤的人,我只管去问赵碤就是!”
与秦含真在金陵城,还要根据家书里的话做推测猜想不一样,秦平是早就知道何氏做了赵碤妾室的。何氏拿着王家的名帖上门,借着王家的势,成功登堂入室。倘若不是当家的姚氏还有几分明白,记得秦平再三叮嘱过不叫外人轻易得见梓哥儿,只怕她就真的进了清风馆。但人是打发走了,秦平却还要弄清楚她到底在哪里落脚,又是投靠了哪个靠山,与王家是什么关系。这很容易,姚氏打发人往娘家走一趟,一打听王家不认得这么一个妇人,叫了下人来问,三姑奶奶家中多了一对母女的事便不再是秘密了。
谁也说不清楚何氏是怎么拿到王家名帖的,大概跟赵碤也有关系吧?他如今前程无望,一心想要给人添堵,搅和得天下大乱呢。承恩侯府与永嘉侯府都是太子外家,他心里看不顺眼,自然就乐意看爱妾生事了。从王三姑奶奶那儿弄来王家的名帖,只是想要把承恩侯府的大门给骗开,若是能成功见到梓哥儿,那自然再好不过。可惜最终还是失败了。
赵碤对秦家抱着何等恶意且不提,王三姑奶奶却不是好欺负的。她眼里容不得沙子,看妾室通房都不顺眼,更别说是个秘密纳进门来的妇人了。赵碤将何氏母女收留下来的时候,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将何氏之女章姐儿改名为赵含章,认为义女的时候,也没有问过她的意愿;他派人去何氏前夫家中捣乱时,更没有跟她打过招呼。她的名帖被人骗了去,凭什么还要叫她买单?一个没有前程的落魄宗室子,也有脸在她面前耍威风?她记得三从四德,愿意在外人面前给丈夫留面子是一回事,丈夫纵容得妾室踩到她头上,借她的名头在外面招摇撞骗,就是另一回事了。
王三姑奶奶毫不客气地在外甥女姚氏面前将何氏的底揭了个干净,还叫姚氏不必客气,若何氏日后还敢上门,只管把人撵出去。姚氏心里有数,就吩咐了门房拦人。今日若不是家中主人们都出去了,又有二房的人在搅和,门房的人贪图银子胆大包天,又以为只是在门房里八卦八卦,不叫上头看见就不会有事,也不会有今日这场闹剧。
秦平对弟弟的前妻竟然给人做了妾室恼怒无比,更觉得赵碤可恶之极。他在御前当差,也听说了赵碤因何事被皇帝厌弃,捋掉了所有爵位的消息,心中正觉得爽快,想到何氏方才的举动,倒是有个猜测:“赵碤不是听说要把新纳的妾室通房都给遣散掉么?说不定连何氏也在遣散之列。因此那贱人才会想方设法上门来闹,妄图重回秦家门。”
吴少英也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消息:“赵碤并没有遣散何氏,只是将她送去京郊一处庄子暂住,听说要等孝期结束,才把人接回来。”他顿了一顿,“不过这话是真是假,就没人知道了。何氏的女儿倒是留在了赵碤家中。”
关于这个女孩儿,京中有不少传闻,说什么的都有。如果那些传闻是真的,那何氏与赵碤的私情,恐怕能追溯到她嫁给陈校尉的时候了。陈校尉之死有些不明不白,他死的时候,赵碤正在京中图谋皇嗣之位,又新娶了王家女。以王家女的性情,绝对容不下一个怀有身孕的妾。那时候晋王妃管氏尚在,她绝不会让何氏碍着赵碤的前途,何氏在陈家族人逼迫下,不得不选择匆忙改嫁秦平,一点都不奇怪。
只恨这妇人没有廉耻,明知道自己只是赵碤的玩物,多年还却依然记得这份私情,替赵碤养大了女儿,看得比秦安的儿子梓哥儿还重,如今又抛弃儿女,投奔赵碤,宁可为妾。秦安当初会被她蒙骗,真真是犯了糊涂!
秦平决定要为弟弟清除这个污点:“明日我会再给赵碤送帖子去。如今他正处境艰难,再看我们秦家不顺眼,也不敢在这时候得罪了我。他若是个聪明的,就悄悄把何氏给处置了,大家省事,我们手上也干净。倘若他连这点聪明都没有,那我就连他一块儿对付了。出京之前,我大约还能挤出几日空闲来。反正皇上如今正嫌他碍眼,我落井下石,也是遵从圣意。”
吴少英会意地点点头,还道:“跟简哥儿说一声,他能帮着我们给东宫捎句话,也好让太子殿下知道,我们也是在为他出气呢。”
秦平不由得笑了:“这倒不必……”
吴少英摆摆手:“我不是在有意巴结讨好东宫,只是东宫底下,看赵碤不顺眼的多得是,若有人牵头,有的是人愿意替太子出这口气。再者,王家、辽王世子,还有蜀王府,赵碤得罪的人多了去了,若是大家有个共识,齐齐对他下手,他还能有活路?我们正好浑水摸鱼,事后也能撇干净了。有东宫在,皇上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吴少英就不信了,有这么多人齐齐对赵碤施压,他还能抵挡得住?到时候他自然懂得该如何取舍。何氏注定会是一个弃子。若她不是,吴少英也会让她是的。反正,现成的替罪羔羊已经有了,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