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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安没有亲自出面,而是派出秦泰生,领着赵碤家的下人,前往那座客栈接人。
秦安自己其实也明白,他这个容易对不合适的对象心软的毛病很难改了。既然如此,索性不去见章姐儿,不去听她哭诉,可能事情还会更顺利些。更何况这一回去接她夫妻二人,就要直接送到赵碤的宅子去,肯定是要跟赵碤的人打交道的,他没必要亲自出面。有秦泰生一个,也就足够了。
章姐儿没见着继父,自然是失望的。相比之下,得知宗室贵人岳父派人来接自己夫妻二人了,她的丈夫却是喜出望外。
这对夫妻其实一直都是同床异梦。表面上看来,他们似乎都是要上京城来投奔赵碤与秦安,但两人的想法各不相同。
小商人的想法很简单,侯府很好,但宗室贵人身份不是更高么?而且这两者也不是不可并存的,只不过亲爹当然要比继父更可靠一些。他不清楚章姐儿的生母当初跟生父有过什么样的恩怨情仇,心里只想着,一旦攀上了贵人,哪怕对方不是个王爷,借着宗室身份,他的地位也能大大提高。有了身份体面,有了关系人脉,他再借一借侯府的势力,完全可以把生意做大,为自己挣下一副丰厚的身家。更何况,亲岳父据说只有章姐儿这一个血脉骨肉,他的家产自然是由他们夫妻俩继承的。这现成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章姐儿则不同,她口头上说是要来寻身为宗室的亲生父亲,但她心里清楚,这个生父不但不待见自己,还早已落魄了,宗室身份只是听着风光,其实没什么用。反倒是继父秦安,家里是侯府不说,自己也做着官,小时候对她一向很疼爱。虽说他当初狠心地休了她的生母何氏,但如今她长大了,回想起从前,也没少埋怨生母无事生非,明明是老老实实把信传回公婆家里去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故意隐瞒?
她无视了自己当初是多么霸道不讲理,只为一点小事就将桑姐儿推下了土坡,把责任都推到何氏身上去了。她不止一次在想,如果不是何氏逼死了伯娘关氏,她如今肯定还在秦家做着千金小姐吧?何氏总说她是金枝玉叶,是天生的贵人,非要让她认回生父,但她认那个落魄宗室有什么用?还不如继续给秦安做女儿呢。
若她是秦家大小姐,如今肯定也象昨日见过的桑姐儿那样,半点不见小时候的土气,穿金戴银,打扮得就象九天上的仙女,把她如今这个小商人妇的穷酸模样衬托成了一只野鸡。
若她是秦家大小姐,满京城的官家少爷肯定随她挑,不是生得俊秀,又风度翩翩,比那年她在大同家里见过的那个少年更加出色,都不可能入得了她的眼!不象如今,她嫁的只是个小商人,还要天天担心挨打挨骂,小产了也没法好生休养。
若她是秦家大小姐,还会有谁整天明里暗里嘲笑她是个奸生女?她又怎会一再被送回陈家去受苦?更不会连生母都失去了……
她为什么就不能是秦家的大小姐呢?!
章姐儿满脑子的失望与抱怨,呆然随着秦泰生以及赵碤派来的下人,与丈夫一同离开了客栈,前往生父的家。
与上回分离时的狰狞表情不同,赵碤今日再看到她,青白憔悴的脸上竟然露出了几分慈爱的微笑,说话有气无力,却象是温声细语的模样:“好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当年我也不知道你嫡母把你送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怎么打听都打听不到,还以为你早就死了呢。你没事真是太好了!那贱人如今已经重病身亡,不会再来欺负你了,你只管在家里安心住下。我们父女俩总算团圆了!”
说着赵碤又去打量女婿,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几分嫌弃的表情,心想女儿养坏了也就罢了,竟然连挑男人的目光都这么差,怎么就嫁了这等上不得台面的商人?明明才刚及笄不久的年纪……若是没嫁人就好了,他还能给女儿说一门体面些的亲事。章姐儿从前还是生得不错的,不象如今,气色差得象是久病在床一般。罢了,先就这么着吧,暂时认下这个女婿,观察一阵,倘若还有调|教的潜力,那就让这女婿给自己跑个腿,办个事儿,只要能让女儿怀孕生子就好;倘若只是扶不起来的阿斗,大不了就换一个女婿,在京城还是有希望找到年纪稍大却又有些本事的寒门武官的,女儿二嫁,嫁给这样的人,未必就不是好亲事。
最重要的是……他赵碤如今就只有章姐儿这一点骨血,过继孩子怕是不可能了,又不能指望两个庶弟的儿女,但若是章姐儿争气些,多给他生几个外孙,那他也不算是断绝了香火……
章姐儿夫妻俩被接回赵碤家后,就安住了下来。秦泰生回报秦安,主仆俩都没有再过问后续了。秦泰生在交接的时候,已经对章姐儿有过明言,让她没事不要找上永嘉侯府的大门,同时也警告过她的丈夫,不要再在外人面前提起永嘉侯府跟他们有什么关系。秦家恨不得不承认何氏的存在,如果章姐儿夫妻俩不知羞耻,非要带累秦家的名声,那就别怪永嘉侯府不客气了。
赵碤在旁听闻,不等女儿女婿说什么,就先打了包票。他如今已经没有了筹码,哪里还敢得罪一位圣眷正隆的国舅爷?况且他曾经的女人嫁给过别人为妻,他也觉得很丢脸好么?
且不说秦泰生放话之后,章姐儿的丈夫如何惊讶愕然,秦安这边消停下来后,赵陌也私下与秦含真说了事情的后续:“碤叔对他那个女婿,本来是十分看不上的,但那小商人嘴甜得很,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然把碤叔给哄住了。碤叔如今还真把他当成好女婿一般,竟然还想要硬撑着病体,在过年的时候带他们夫妻二人出门,给宗室里的亲友们拜年。碤叔在我面前夸他女婿孝顺,比他女儿都要真心,我听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那小商人哪里象是这样的人?只怕是看清了自己的处境,所以做小伏低,哄着岳父玩呢。他家的下人私下对我的人说,这人整天都想着要借碤叔的宗室身份,在京中做生意,在家里的时候,总是冲着那些古董摆设瞧个不停,猜测它们值多少银子。碤叔要面子,不肯告诉女婿他如今是什么处境,只管吹牛,却半句实话都没有,但也有意要为女婿引见几位宗室长辈。我看碤叔真是昏了头了。以那小商人的习性,真叫他成了气候,他还会把碤叔父女放在眼里?”
秦含真哂道:“这个人如果真的如此不可信,只怕你这位碤叔后头有的是苦头吃。他自以为精明,连储位的主意都打,亲叔叔都敢杀,亲生母亲说舍就舍了,其实呢?居然轻易就被一个小商人糊弄住了。我怎么觉得这事儿听起来很讽刺呢?”
赵陌心想,这有什么奇怪的呢?他的父亲赵硕还不是一样自命不凡?而事实上,就连兰雪一个丫头也照样能糊弄得住他。
他对秦含真道:“碤叔如今无爵无势,手里顶多就是有一点儿财产,认回女儿,也无力替她求封号,自己都还要看别人的脸色过活呢,还病得那样,也不知能活几年。他若有个好歹,陈含章又不曾入玉牒,根本就没有宗室身份,他们夫妻二人怕是什么都落不下。就冲着这个,我估计陈含章的夫婿应该还不至于蠢到自断前程。就让他们自己过活去吧,是好是歹,都是他们自己的命。当初是碤叔要把女儿送走,如今才有了这么一个居心叵测的女婿。往后若真的为此所累,也是他自找的。至于陈含章,若她有胆量,就该求生父或是五表叔做主,为她主持和离,另寻一个可靠的人嫁了。既然她从来都没有提过这样的要求,我们又何必为她担心呢?”
秦含真撇嘴道:“哪个为她担心了?我只是怕她人在京城,万一有什么不顺了,又跑回来找五叔。五叔如今似乎比先前明白些了,应该不会轻易再上她的当。可是含珠还在这里呢,万一让章姐儿泄露了含珠的身世,那可怎么办?她自己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不要紧,含珠可还要脸呢。章姐儿自小被何氏当成宝一样地宠,连谦哥儿都被排在后头,含珠一出生就被生母抛弃,从小儿没少受金环折磨,还不都是拜何氏母女所赐?!章姐儿跟这个妹妹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万一脾气上来了,非要败坏了含珠的名声怎么办?她从小就不是什么聪明人,未必就做不出损人不利己的事来。”
秦含真如今与秦含珠相处得久了,已经处出了一点姐妹情谊。秦含珠一向很乖巧懂事,令人不得不心生怜惜。秦含真对她,自然与对章姐儿的态度是不一样的。
赵陌便笑了:“泄露就泄露了,这有什么要紧的?等你做了我的郡王妃,只要你愿意出面,还怕含珠说不到好人家么?况且,以祖父如今的名声,等闲人也不敢在外头乱传永嘉侯府的闲话呀?秦家三房子嗣不丰,目前就只有你们姐妹两个女孩儿。你是要嫁给我的,还怕没人巴巴儿的求着与我做连襟?”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臭屁呢?
秦含真没好气地白了赵陌一眼。只是回头一想,觉得似乎还有那么一点歪理,先前的担忧顿时便少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