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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彦婉的剪水双瞳中划过忧色,转首看向太夫人的方向,启唇道:“太祖母……”
“阿婉!”吴老夫人冰冷的声音忽地响起,打断了秦彦婉的话语:“此处不是你说话之处,你需谨记,你乃秦氏嫡女,我秦氏小娘子的名声,不可有污。”
断然数语,立时让秦彦婉再没了说话的理由。
名声二字,便是大陈所有士族女郎活命的根本,即便是秦彦婉,亦不能摆脱这二字之下的重压。
秦素今日如此忤逆长辈,万一传了出去,秦家女郎的名声必将受损。太夫人当机立断,并不能说是错,甚至可以说是果决。
秦彦婉的面色变得苍白起来,转眸看向秦素,嘴唇轻颤,秀眉蹙得极紧,却又无法再置一语。
她可以为秦素求情,可她却不能不为秦府女郎的名声考虑。刹时间,她的面色苍白如雪,剪水双瞳中竟含了水意。
“太祖母,请饶六妹妹一命。”又一道声音响了起来,说话的却是秦彦贞。
她的脸色比秦彦婉还要白,语声微微打颤。然而,这个骨子里任侠热血的少女,却仍旧秉持着身体里的血性,不顾一旁林氏的拉扯,执意站起身来,面向太夫人便要跪下。
“四姊无需如此。”秦素终是说道,上前几步,拦住了秦彦贞的动作。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觉得似是又回到了那个寒冷的夜晚,在异国的星空下,她的怀里揣着她的二姊送来的热饼,眼睁睁看着那个孤单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那带着体温的些许热度,直至今日,仍不曾冷却。
或许,也正是因为有了这点滴温热,秦素才能一路踽踽独行,坚持到了现在,亦使她做出了今日的决定,而不是对秦家放手不管。
强忍住心头流过的异样,秦素拉住了秦彦贞的手。
秦彦贞颇是吃惊,转首看向她道:“六妹妹你……”
“我无事。”秦素向她一笑,胸中似有温热泛起,又化作股股暖意。
秦素忍不住露出了一个苦笑。
原来,她还是在意的。
纵然这秦府冰冷得如同墓穴,纵然她的心已是冷若坚冰,但在灵魂的最深处,她其实还是在意着的。
此刻,这来自于姊妹间的情谊,或许微弱得不值一提,但却仍旧击出了她心底深处的某个角落,让她有了些许心软。
她想,她之所以会选择在今天、以这样的方式回到府中,很可能便是因为这府里,还有几个值得她眷顾的亲人。
将秦彦贞带回榻边坐好,秦素收拾起了思绪,轻声地道:“二姊与四姊安心便是。今日之事,可并非罚我一个那样简单。我今天回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讨回什么公道。你们坐下吧,我不会有事的。”
“那……你要小心。”秦彦贞担心地道,苍白的脸上挂着一丝忧虑。
秦彦婉亦道:“我……根本不知道有什么婚事,范家那边的事情我连听都没听过。六妹妹但有不愿,可以寻我商量,又何须……”
“我明白的。”秦素打断了她,安抚地向她们两个笑了笑:“我知道两位姊姊是为了我好,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今天的秦家,仅有好意与良善却是远远不够,还需有刀剑、有兵戈、有斩杀一切之勇与力,方能得证清白。两位姊姊放心,我带的人手足够多,不会有问题的。”
此言一出,秦彦婉与秦彦贞的心便又提了起来。
今日这剑拔驽张的氛围,不正是因为秦素带来的人手太足才导致的么?她已经无数次触及了太夫人的底线,而向来独断的太夫人,绝对不会放任不管的。
姊妹二人对视一眼,眉心皆蹙了起来。
安顿好了秦彦婉与秦彦贞之后,秦素从容回至回处站好,扫眼看了看周遭的情形。
太夫人眸色阴沉,东、西两院的各位夫人神情各异。满座之中,再无一人为秦素求半个字的情。
她眯了眯眼,心底波澜不惊。
这是她早就料想到的结果。
她的视线慢慢扫到了秦彦梨的脸上,却见她的这位三姊面色惨白、目露惊恐。
如果太夫人真要让秦素去死,那么,接替秦素嫁去汉安乡侯府的,一定是秦彦梨。
想必秦彦梨也是立时明白了其中道理,于是变了颜色。
秦素淡淡地看着她,蓦地笑道:“三姊莫怕,便是我死了,那椿婚事也轮不到你身上。你那么有本事,自然有法子能将事情推去别人身上。”她似笑非笑地看了看旁边的秦彦柏,又补了一句,“再者说,你还有三兄在呢,你们兄妹二人向来戮力同心、有志一同。如果那婚事落在了你头上,三兄也定会为你筹谋,不叫你去跳那个火坑。”
秦彦梨的面色越发苍白,而秦彦柏却是面无异色,坐在那里一派温和。
钟氏提起布巾按了按唇角,冷冷地看了这兄妹二人一眼。
坐在一旁的林氏沉不住气了,厉声道:“你这没规矩的贱……小娘子,这时候了还东拉西扯什么?还不快快跪下向太君姑请罪?太君姑之命,你也敢违抗么?不要以为你带了侍卫这秦家就是你说了算!此处可是德晖堂,岂是你一介晚辈撒野之处?”
的确,太夫人的“跪下”之语言犹在耳,可秦素却昂然挺立于堂前,身不动、腿不弯,根本罔顾这位秦府最高权力者的喝斥,其所作所为,堪称无礼。
仅此一点,便已然构成了大不孝的罪名。
所有人的视线重又集中在了秦素的身上,等着看她跪下服软的一幕。
然而,让诸人吃惊的是,秦素的身子连动都没动。
她举起衣袖,施施然地拂了拂发鬓,姿态之优雅,好似她不是站在阴森的德晖堂中,而是于花宴之上与人小酌,微醺之下,拂去了鬓边乱红。
“大胆!”林氏再度喝道,看向秦素的眼神浸着浓浓的怒意:“德晖堂中,岂容你如此无礼!”
秦素盈盈一笑:“德晖堂么——”她拖长了语声说道,语毕,懒洋洋地挥了挥手:“来个人,替我把外头德晖堂的招牌取下来。”
“呼啦啦”,又一阵大风陡然袭来,将她这句话送进了每个人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