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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剑上前,脚踝却倏尔被击打了一下,是躺在一旁的季辰衣随手捡了块玻璃碎片砸在楚狂的脚上。
楚狂转头看她,季辰衣动的动唇:“同化人的解药。”
楚狂一愣,像是没有听懂她的话语一样。
季辰衣自贴身衣物里取出一只药剂,透明的器皿里,比指甲盖还小的一管淡黄色液体映入楚狂的瞳孔之中。
“只此一剂。”楚狂脚步一转,疾行至季辰衣面前。
季辰衣盯着他:“我不保证对她而言会不会有副作用,但再坏,也没有现在坏了。”楚狂伸手接过药剂,继续听季辰衣道,“我本打算留给萧斐……不过还是算了……这本来也是因为荏九才能炼制出来的药剂。”看见楚狂惊诧的眼神,季辰衣道,“上次,她与萧斐被一同捉来接受同化人实验,她落下了一块会自发光的石头,石头中含有能制作解开同化人药剂的稀有元素,我寻了十年未有得……托她的福,至今终于提炼出了一只。”
楚狂盯着这只药剂,从来没有这样真切的感谢过命运。
不过是一块于偶然中寻到的石头,他一时兴起的送给荏九当做项链,当时荏九说丢了,他便没有在意,谁能想到,那块石头竟会在这种时候,以这样意外的方式重新出现。
“没办法帮萧斐恢复正常了……”季辰衣道,“不过若是这种时候还将药剂藏起来,也实在太不是人了些。”她看着楚狂,“我知道,即便今日我走出这里,回到桑塔兰星,面对的也是直至生命终结的刑期。我不打算出去了,回头如果你还有机会见到萧斐,不要告诉他你见过我。我这些面目不堪的事,不想让他知道。”
楚狂握紧药剂,沉默的看了季辰衣半晌:“多谢。”他的声色郑重,让季辰衣笑了出来:“是我给她注射的药物,是我害她变成现在这样,我现在是在赎罪,担不起你这句谢……”她指了指荏九,“不过她现在这个状态……你得先想办法让她镇定下来,这药剂只有一只,若被打碎了,我可就没办法了。”
楚狂将药剂收好,神色沉凝的抬眼望那方已将机甲逼至角落的荏九:“我知道。”
其实要如何让荏九镇定下来,楚狂并不知道。
现在的荏九好像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他的身影走不进她的视野,声音也无法传到她耳朵里,他想要引起她的注意,好像只有一个办法了……
打服了,再慢慢谈。
身前的伤口在服侍系统的紧急调整下已经止住了血,但现在楚狂只要有稍大一点的动作,刚愈合的伤口就会再次裂开,他知道现在的自己不适合战斗,但这里除了他,还有谁能制服荏九,除了他,还有谁能救得了荏九。
他向两台机甲发出命令:“二号机开启攻击引开她的注意力,一号机趁机撤退,带走季辰衣。待我接手战局,二号机同一号机一同撤退,半小时后,若无我讯息,销毁军舰。”黑色长剑在手中一转,“行动。”
话音一落,即便两台机甲中的人还有异议,但都按照楚狂的言语快速的行动起来。
眼见快成为自己掌下猎物的东西要逃走,荏九哪肯放手,她爪子狠狠的穿进一号机甲的腿步,里面操纵机甲的人惊骇大喊:“她力道太大!我动不了……”
话还没说完,忽听一声脆响,机甲里的军士一愣,竟是楚狂一剑将被荏九抓住的机甲腿给……
砍、砍掉了?
“走!”
楚狂一声呵斥,军士立即反应过来,也来不及指责楚狂做法有无不对,拖着瘸了一条腿的机甲慌慌张张的抓了一旁虚弱的季辰衣,在一旁二号机的搀扶下,撤出了军舰。
楚狂拦住荏九,不过是与她过了一招,他身上的伤口尽数裂开,鲜血落下,随着他每走一步,便在地上烙上一个血印。但他却像不知道痛一样,拼尽全力将荏九拦下。
他现在动作是没荏九快,连力量也不如她,但在战场如此多年的厮杀给他带来的经验却比仅凭直觉进攻的荏九强许多,他且守且攻,一时也没让荏九占到优势。
但者却不是长久之法,拖延战术,现在耗不起的,是他。
只有速战速决。
虚晃一招,楚狂引得荏九往他身侧扑去,他挥剑斩下,这一剑能砍在她的颈动脉上,力道控制得好,只会让她重伤不会伤她性命,但快砍到荏九之时,他却忽然有点怀疑起自己来……
是不是太用力了?会不会伤到她性命?
便在迟疑的一瞬间,荏九一转身,径直以赤手抓住了楚狂的长剑,楚狂一怔。
饶是荏九现在的爪子有多坚硬,但皮肉终是抵不过楚狂剑刃的锋利,她被划破的掌心淌出鲜血,顺着楚狂的剑刃往下滑落。
荏九眼中没有神色起伏,但楚狂却目光微动。
像是能探知到楚狂心中的间隙一样,荏九在这时忽然掌心一紧,双手握着剑刃,将黑色长剑生生从楚狂手里拖了出来。长剑被她当做废物一样随手扔掉,她一手摁住楚狂的肩膀,一手掐住他的脖子,伴随着一声厉啸,将楚狂狠狠扑到在地。
在倒地的一瞬,她飞快擒住了楚狂的两只手,将他双手手腕紧紧扣住,禁锢在他的头顶。
若是荏九清醒时能将他禁锢成这样的姿态,她一定会骄傲又满意吧,但偏偏是现在……
荏九暗紫色的眼睛里面全然看不清情绪,楚狂只觉她喷在自己脸上的呼吸格外粗重。
……粗重?
生死关头,楚狂心里却比方才要更清明几分,他记得,先前在与机甲作战时,荏九的动作比现在还快还狠,但是她也未曾有如此用力的呼吸。
呼吸的艰难代表她身体力量的透支。以他方才与荏九的对战来看,是不足以让她累成这样,唯一的解释便是,她在和自己较劲儿。
她还是存有一部分意识,不想与他战斗。
她有努力的在控制她自己。
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紧,楚狂只直勾勾的盯着荏九的眼睛,从被捏紧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一字一句,艰难的组成了话语:“荏九,听我命令。”
荏九呼吸更加急促了一些。
“松开手。”他说着,荏九却依旧死死的压着他。
“放开我。”他盯着荏九的眼睛,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待得她眼眸微微一动,手下一松,楚狂挣脱她对他双手的禁锢,揽住荏九的颈项,抱住她的脖子,将她脑袋往自己身前一摁,一张嘴就咬住了她的唇。
荏九下意识的开始挣扎,两人都变得微微尖利的牙齿在这个近乎是厮杀的亲吻当中咬破了彼此的唇畔,鲜血染红了两人的嘴,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伤得更重一些,终于,荏九的动作慢慢缓和了下来。
楚狂趁此机会,摁在荏九脑后的掌心一翻,将季辰衣给她的药剂注射在了荏九的后颈处。
荏九的动作便更加快速的缓和了下来。直至完全停止,她静静的趴在楚狂的胸膛上,一身衣服已经被楚狂身前伤口浸染出来的鲜血染湿。
“楚狂……”
他几乎是用最后的力气扣紧了荏九的肩头:“我在。”
荏九再说话,更没了动作,她只是趴在他的胸膛上,呼吸慢慢变得均匀,睡着了去。
楚狂双目望着前方,目光好似已不能在对焦。
他恍惚间想起,刚才让另外两个军士撤退的时候他说,要是半个小时内没有出去,就让他们用粒子炮摧毁这艘军舰。
但是他现在真是半分也动不了了。
失血太多,持续战斗,让他的身体早就超出极限了。可是荏九还与他在一起,他终于救出了她,怎么能在最后关头放弃。
他抱住荏九,忍着胸腹前撕裂的疼痛,咬紧牙关,欲将荏九抱起,但没走两步,再次摔在地上。这一次,他是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睛了……
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之前,楚狂似乎听见有许多人踏步而来的声音……
荏九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被一个透明的东西罩起来了,初时的迷茫一过,她心头一慌,一握拳头想推开眼前的障碍,但却发现自己现在连一根指尖也动不了。
她心头有些惊慌,但在一转眼间,却看见外面凑过来一张裹满了白色绷带的脸。
是楚狂……
只是他好像浑身上下没有那个地方是完整的了,脑袋上绑着绷带,脸上贴着药膏,连嘴唇上也清晰可见的糊了一层厚厚的亮晶晶的药。
他看着她,目光里有几分荏九看不懂的情愫。
他用手掌触碰荏九面前的一个地方,有波光在荏九面前划过,然后她便听到了楚狂的声音,好像是因为受伤,他的音色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身体还有哪儿痛?”
“没有。”荏九想开口说话,但她耳朵里却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只是心里的话好似能传到楚狂那里似的,他点了点头。荏九眼珠子转了转,心中又想道:我们现在在哪儿?白季呢?我们逃出来了?
“白季已就地处决,你我都平安无事。”楚狂道,“现在我们在旭日舰队第五小组的军舰上,你身体体力透支极为严重,现正在医疗舱里观察疗养。不过你现在已经醒了,这便证明你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不会再有意外了。”
荏九惊讶的眨了眨眼,一是为楚狂能这么清晰的听到她心里的声音,二是为……这些事情竟然都已完结了?在她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
楚狂盯着她的脸静静看了一会儿:“荏九,我得告诉你一件事。”
荏九专注的看他。
“我给你注射了解除同化人基因的药物。”楚狂道,“我让你变回了普通人了。”
荏九呆了一会儿,这才恍然发现,她的视力确实比之前要差一些了,身体里那股一直冲动着的血液也消失了踪影,她……恢复到了以前的样子了。
一时间,荏九竟不知道自己该喜还是该忧。
“另外……”楚狂声音顿了顿,“关于我的身份证明,已从你身上消除。”
听得这话,荏九愣了愣,她看着楚狂的表情,虽然还没有听到他下面的话,可却陡然觉得心头一凉。
“舰队有急令,传我回桑塔兰星。”
不用楚狂说,荏九能猜到他话里面的意思,她现在变成这个星球的普通人了,她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与他一同回到属于他的地方。
楚狂……要走了。
他们得分开。
“你的身体也不适合长时间在星球之外停留,待会儿会有人护送你回去。”他话音一顿,却在这时,他胸前的名牌忽然闪了闪,他低头看了一下,“我得走了,我……本以为,不能和你道别的。”
荏九从没听过楚狂用这种语气说话,他皱着眉头,唇边却强撑着一丝笑意,神色温柔却藏着无奈:“……荏九,你先别哭。”
荏九此时哪还听得进去楚狂这句话,眼泪和不要钱一样哗啦啦的往下淌,没一会儿就晕湿了耳鬓的头发。面前这个透明的罩子开始微微闪现出橙色的光,楚狂皱起了眉头:“你别哭,将气息稳住。”
哪还稳得住,好不容易勾搭的相公,眼瞅着他们终于打败大坏蛋,破除万千阻碍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的时候,相公却要平白无故的要弃她而去……
她从来没和谁经历过这么多,从来没这么喜欢过一这人,楚狂走了,这岂不是让她后半辈子,孤独终老么……
她心里念头太多,哭得一双眼睛都迷糊了,疗养舱里红光忽闪忽闪的闪个不停,最后荏九觉得脖子被轻轻的扎了一下,然后她的世界慢慢陷入昏沉,她努力想睁开眼睛看楚狂一眼,最后只看到了他无奈的说着什么,但她耳朵里却什么也没听到了。
荏九孤身一人回到了支梁山。楚狂以及与他同个地方来的“天人”离开之后,江湖朝廷开始了一顿大斗。人人抢着想做皇帝。
等荏九回到支梁山过了两个月的独行侠生活之后,她下山买盐,听到人们传言,京城的政局定了,是萧斐当了皇帝。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荏九才恍然发现,那些争斗、厮杀都已经离她那么遥远。买好了盐,她慢慢往回走,在上山小道的时候,忽然听见身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顿住脚步,往那边一看,一只吊睛白老虎正沉默的盯着她。
荏九也沉默的盯了它一会儿:“大白?”
回答她的,是迎面扑来的热情拥抱,几乎将荏九扑倒在地。它毛茸茸的脸在她脸上蹭了又蹭,极为依恋似的从喉咙里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
荏九抱着大白好好的摸了一通,最后拍着它比之前结实不少的后背道:“我回来了。再不走了。”
又是六个月后,荏九牵着大白下山去卖野味,顺带去听说书先生讲书。
支梁镇上的人都已经习惯这个时不时牵着老虎出来溜的女人了,每一次荏九来了之后,大家都要好好的议论一阵,什么样的女人嫁不出去这样的话题。
荏九不是没听到,就让他们自己说去。她现在最后悔的事情不是其他,而是当初离开支梁山的时候,她将自己的家底都放在了楚狂的荷包里。后来她和楚狂走了一路,也没找他将钱要回来,以至于他们离开的时候,荏九完全没有想到钱这回事。
所以现在她只有日日让大白操劳,每天到山里去抓一些野味,吃不完的就屯着找个赶集的日子拖下山卖。
荏九坐在桌子前嗑瓜子,大白趴在她脚边静静的睡觉。说书先生在台上讲着故事,但荏九心里琢磨的却都是自己的事情。
人家说书先生嘴里的英雄在经历大风大浪之后都会过得平静满足,但为何偏偏她是个操劳命,在大风大浪里一点油水没捞着不说,搭进去一个男人不说,还赔光了自己的家底。
命苦啊!
荏九正感叹着,忽听外面的人群变得有些嘈杂起来。
大白立即竖起了耳朵往外面看。荏九也不由得好奇的从窗户往外面瞅了一眼,这一瞅,她人就有点不太好了。
透过窗户看见的支梁山山头上,有个黑乎乎的圆盘子堪堪停在空中。
荏九手中的瓜子掉在地上。
她转身就往外面跑,大白一惊,跟着她屁股后面一顿追,跑过长街,出了支梁镇,一路狂奔到山上,看见了寨子的大门,看见了静静立在她家人坟前的那个身影。
荏九猛地顿住了脚步。
像是被一棍子打蒙了一样,不敢置信的看着楚狂。
楚狂转过头,照旧利落的短发,一身剪裁合理的衣裳,他静静的看着荏九,眸光温柔:“荏九。”
“你……”荏九呆呆的看着他,“怎么回来了?”
楚狂苦笑:“我什么时候说过再也不回来了。”
荏九一呆,好像……真没说过。看着他的脸,荏九忽然鼻头酸了酸,压抑了几个月的委屈忽然全部涌上心头:“那你话不给我说清楚!”她大声指责,“这么几个月也不来个音讯!你还把我的家底都全部带走了不还给我!”不听楚狂任何解释,她转身抽了大白的脑袋,然后指了楚狂:“去!给我咬他!”
大白被抽得呆住,一动没动,荏九怒气一起:“我自己咬!”说完登登登的走到楚狂面前,强硬的抱住他的脑袋一口咬在了他的嘴上……